他隻能在她蒙著雙眼的時刻,偷偷地傳遞他經年的思念。
又有一雙手捂住了琳琅的指尖,他沉聲道,“這個時候就彆玩什麼失憶了,琳琅,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傅熙,不記得也沒關係,你隻要知道,我們是來幫你脫身的。”
“從現在起,你不能出聲,點頭就是‘是’,搖頭就是‘否’,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們就當是你中立,或者猶豫,由我們來為你做出決定。”
被任務者視為瘋子的傅熙,在他那個差一點就要結婚的初戀麵前,給予了她無限的安全感。
琳琅點了下頭。
“聽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但有個意誌告訴我,隻要睜開眼,抓到你,你就能永遠留在這家精神病院裡。”
說到這句話時,傅熙看了眼旁邊的男人們,他們都是來找“琳琅”的。
他不知道琳琅跟他們經曆過了什麼,但他們眼中的愛意並不作假,他又是嫉妒,又是酸澀,曾經也自暴自棄地想,他要不擇手段把人留下來,藏起來,做他一個人的伴侶。
但……他不舍得。
他知道被困在籠子裡是什麼滋味,日夜的思念能讓人失去理智。
他不會再讓她陷入到自己的悲慘境地。
所以他聯合起了三樓的情敵們——
男人彎腰,輕輕親吻了琳琅覆著紅紗的眼。
“徐少傑!!!”
江起雲抓狂不已。
“說好不能親親的!”
徐少傑頗為無賴攤手,“對啊,我沒有親親,我隻是跟那塊紗親密接觸,而已。”
陸慕深從外邊回來,脫了手套,扔進垃圾桶裡,在兩人爭執的時刻,他撫著琳琅的發旋,輕柔吻了吻她頭發。得了幻想症的他,是第一次這麼真實地活著。他觸碰到了她,就好像在崩塌的世界邊緣找到了藏身之所。
“陸慕深你住嘴!!!”
江起雲二度炸毛。
情敵們瘋狂廝殺,傅熙視而不見,隻是垂下頭,將臉貼在她的手背上,偷著這一刻短暫的溫存。
他其實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你跟那臭小子結婚了嗎?孩子,孩子幾歲了?你還好嗎?最近沒有生病吧?是不是很幸福地過了一輩子了呢?
傅熙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他真心希望……她過得不幸福,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回到她身邊,當她的依靠。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你要仔細地聽。”
傅熙深吸一口氣。
“我,傅熙,陸慕深,徐少傑,江起雲,是三樓病房的主人,而在三樓之上,是四樓的意誌。這家精神病院的出口不在一樓,而在頂樓。”傅熙握住了她的手,“我希望你明白,我並不是誘騙你跳樓去死,你要是真的從一樓的門口出去,你就再也走不掉了!”
琳琅的手指微微顫抖,隨後握住了他。
她就像是傅熙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刺蝟一樣咄咄逼人,可你真正接觸到她,才發現那隻是她為了應對世界強撐起來的尖銳。
她是一束柔弱的花,她需要彆人的保護,當彆人保護不了,她就會變成另一種模樣,美豔,妖冶,豔鬼一樣奪人心魄。可他更希望,她能活得無憂無慮,不被任何的厄運與災難環繞。
“彆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傅熙心疼地承諾。
“……是我們!”
江起雲不滿地說。
傅熙就當情敵是耳旁風,繼續說道,“每一層樓都無法逾越,就像是我們住在三樓,就上不了四樓。但是,也有例外,隻要抓一個,嗯,不是病人的人,我們就能打通上下樓,活動時間是十分鐘,十分鐘之後,我們會被強製送回病房。”
“一樓二樓倒沒什麼,關鍵是四樓。”男人神色凝重,“那上麵住了三個病人,其中有一個人不知道他怎麼操作的,竟然吞噬了精神病院的所有意誌!”
男人們對視一眼。
“我們懷疑是那個瘋狂的病人殺掉了院長!如果說我們三樓是重災區,那四樓就是死亡區,他們掌握了院長、副院長、辦公室主任等等職位,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精神病院的執行者,有著轄製我們的特權。”
陸慕深坐在病床邊,克製地靠著琳琅,他低聲地說,“他們也在找一個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如果是的話,那我們想要越過死亡區,送你去頂樓,恐怕沒那麼容易。”
病房內的氣氛陡然凝重。
這個穿著血紅色婚紗的女孩,是他們心底不敢觸碰的傷疤,碰著會疼,不碰又難以愈合。
或許最完美的結局,是把她留在這裡,留在三樓,這樣永遠也不需要冒著失去她的風險。可是——這裡是精神病院,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徹底失控。
“四樓有人在樓梯口守著,而我們隻有一個通過四樓的方法。”
在情敵的嫉妒視線之下,陸慕深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四樓那個院長,好像是因為一種特殊的病症,死得特彆痛苦,所以他需要不停找替死鬼,把他的痛苦轉移出去。我們可以製作一個雙麵的行動病床,給他找個替死鬼送上去,到時候,你就藏在下麵,我們送你去頂樓!”
四樓有兩個樓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唯有“病人”才知道兩者的區彆。
他們需要經過四樓那個家夥的房間,從消防通道去到頂樓。
“抱歉,我知道這方法對那個替死鬼來說很殘忍。”陸慕深的雙眸注視著她,如火種至烈。
“可是你要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
江起雲似乎有點害怕他在姐姐麵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挺直背脊,連忙說,“你放心吧,我看這群人能耐也挺大的,他們雖然承擔了痛苦,但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如果他們聰明,說不定還能找到出口!”
他們在這間病房裡待了五分鐘,又迅速回到三樓了。
期間四人合力弄出了一個特殊的行動病床,推著來接人。
先前出賣琳琅的任務者就成了病床上麵的人,而琳琅則是被他們藏在病床下麵,她綁好了自己的婚紗,確定不會滑下去摩擦地麵,再借著四周垂下白布,琳琅完美隱形。
“叮——”
四樓的電梯開了。
傅熙等人推著行動病床走出來。
令他們意外的是,四樓的守門人似乎是一個乖巧模樣的學生,頭發剪得細碎,清爽陽光,像是學校女孩喜歡的那一類男孩。
他脖子上掛著一個長命鎖。
四樓很暗,仿佛一下子從白天進入黑夜,頭頂上的光源也搖搖晃晃的,地板上到處是不知名的臟汙,像是顏料,又像是凝固的血跡。
“三樓的,你們不該來四樓。”
曲初溪深深看了眼病床。
“我們是來做交易的。”傅熙聲音平靜,“這家醫院將我們束縛在這裡,我們或許可以合作,而這個替死鬼,是我們三樓的誠意。”
很長一段時間,曲初溪都在看著那張病床。
從痛苦走向絕望,他的情緒正在失控。
四人對視一眼,也好像做出了某種決定。
然而——
這個黑發男生倏忽抬手,握緊他胸前的長命鎖,那一刻,所有的瘋狂消失不見。
他走了過來。
緊張氣氛一觸即發。
隨後,男生摘下了那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長命鎖,在暗角中,塞進了白布之下。
“院長在414房間,那是休息室。”
曲初溪麵無表情,“既然是來談合作的,那你們就要拿出點誠意來,院長很喜歡喝茶,或許你們可以為他親手泡一壺茶,從細節拉近距離。對了,那一隻銀白色的湯匙是他專用的,你們彆拿錯了,他潔癖很嚴重的。”
湯匙?是通向頂樓的鑰匙?
傅熙不動聲色地思考。
情敵們都是高智商的人物,幾乎一想就明白了。
徐少傑忽然問了一句,“兄弟,你結婚了嗎?”
他跟琳琅再怎麼說,起碼也是領過證、辦過婚禮的,從這一點上,他和陸慕深絕殺了傅熙和江起雲。
曲初溪的婚禮差點就舉辦成功了,他被情敵問到抑鬱。
“……滾。”
他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
情敵真的太混賬了!
尤其是他的情敵還不止一個!
四人逼瘋了情敵之後,心滿意足推著行動病床去了414病房。
414病房是一扇血紅色的門,現在還在滲著暗紅的液體。
眾人眼皮一跳。
“咚咚咚——”
陸慕深禮貌地敲門,“請問院長在嗎?”
“好疼,好疼,好疼啊!”
血紅色的門劇烈地顫動,就像是有人正抓著門板,一遍遍撞著腦袋,直到血肉橫飛,頭骨碎裂。
不知過了多久,裡麵漸漸平靜下來。
“哢嚓。”
門開了。
傅熙等人沒想到,繼承了精神病院的意誌的年輕男人,會是這個模樣。
金絲滾邊的白緞製服嵌著一枚綠寶石胸針,暗紅內襯,雪白手套,他正抬著手,係著翡翠袖口,就連那一條條的褶皺,也仿佛是有規律地散布開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美感。他穿著一雙漆黑及膝的長筒靴子,馬刺隱隱泛著鮮紅的光澤。
潔淨威嚴的禮服,嚴謹典雅的儀態,他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就像是來訪問精神病院、慰問民眾的皇太子。
在不祥的門的背後,是一個極致美感的男人。
由於反差太大,他們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三樓的客人,你們怎麼來了?”
春溫和說了聲晚上好,請他們進來。
裡麵並沒有任何驚悚的事物,乾乾淨淨的,擺放著一張床、一套沙發以及一個茶桌。或許唯一讓他們感到不適的,就是那猩紅的窗簾,它遮住了光,看久了很不舒服。
“想喝點什麼茶?”
“不用了,我們來準備吧。”
麵對這個危險係數最高的男人,所有人都保持了最高警惕。
“好的,那就麻煩了,茶葉都在那個櫃子裡。”
就像是演練了無數次一樣,徐少傑去拿茶葉,而江起雲端起了茶具,到洗手間清洗。傅熙則開始談判,“替死鬼我們給你找來了,如果我們能建立合作關係,我們還能找來更多的替死鬼供你享用。”
春含笑道,“不用了,你們不是已經找到了我最喜歡的替死鬼了嗎?”
傅熙略微不安。
陸慕深餘光一瞥,發現地板澄亮得不可思議,能清晰映出人影。
“糟了!被發現了!”
他臉色大變。
然而來不及了,那地板藏了機關,一個翻轉,所有人猝不及防地掉落下去。
“嘭!嘭!嘭!”
陸慕深死死抓住了地板缺口的邊緣,他顫抖地摸向口袋,迅速按下了遙控器,解鎖了琳琅被綁在行動病床下麵的夾子。
他想要為她爭取最後的逃跑時間。
但春不給他機會。
“真的,很謝謝你們,把她送過來,我的痛苦,終於到頭了呢。”
春輕聲地說,長靴踩在對方的手指上。
“你彆碰她!!!我會殺了你的!!!”
陸慕深聲嘶力竭,摳裂了好幾個指甲,卻還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墜落。
“彆管我們!!!快跑啊!!!”
地板重新合上,阻隔了所有的求救。
春將遙控器扔到沙發上,雙腿交疊,慢條斯理,“姐姐,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因為發情期而死的,情緒崩潰,腺體撕裂,疼痛深入靈魂,就像是無數條金屬管,它們插進我的眼睛、喉嚨、心臟。現在,沒有人能救得了我,包括你。”
“是嗎,那可真是遺憾。”
琳琅拿出了自己的薔薇銀槍,循著氣息,再估算位置,對準了他的脖頸。
Alpha最脆弱的地方是他們的腺體。
春卻笑得更開心了,“姐姐,你用一支沒有子彈的槍指著我,是要跟我玩遊戲嗎?”
被看穿了。
琳琅神色未變。
看來成為了這家精神病院的意誌之後,他多了某種特殊能力,都不好騙了。
她飛速想著對策,金發執政官卻站了起來。
“那就玩玩吧。”
Alpha信息素駭然爆發,琳琅仿佛身處大雪之中。
室內氣溫一下子變得極冷,牆壁開始迅速結冰。
Alpha擁有一頭絕美的金發,編成了蓬鬆的辮子,尾端用黑色絲帶係著,露出了精靈般的尖耳朵。
精致、輕靈、溫柔、仁慈,你似乎想不到他瘋狂血腥的一麵。
“情況可不怎麼妙呀。”琳琅低喃。
她為了避開規則,眼睛蒙著紅紗,這極大削弱了她的戰鬥力。
“撕啦——”
琳琅的血紅色婚紗被他撕裂了大半,裙擺開到了膝蓋之上。
那些婚紗碎塊就像是血紅的飛絮,飄落在了房間的各個角落。期間春還撕碎了一本日記,那是琥珀留下的禮物,它極大刺激到了人。
“在這呢。”
一隻冰冷掌心按住了琳琅的腦後。
或者說,他勾住了她蒙眼的紅紗。
隻要扯下來,琳琅所有的麵目都會被他“看見”。
關鍵時刻,琳琅打開了許願瓶,吸血鬼的眼淚被她往後一灑。
“滴答——”
透明的液體滑落,暈濕了春的衣領。
“好疼,好疼,好疼啊!!!”
他又陷入了歇斯底裡的尖叫中。
——吸血鬼的眼淚催化了Alpha的發情期?!
琳琅不再遲疑,立即搜身,她不相信那鑰匙藏在櫃子裡,這個Alpha執政官生性多疑,他隻相信他自己,所以鑰匙肯定在他的身上!琳琅一手壓製他脖子的腺體,膝蓋也緊緊抵著對方的腰身,她扯開了對方的製服外套。
“啪!”
因為動作過於暴力,中途崩飛了一粒金扣。
製服裡麵是一件雪白皺邊襯衣,口袋裡隱約可見一把鑰匙的輪廓。
琳琅頓住了。
襯衫是白色的,唯有靠近心臟的口袋被鮮血染紅。
Alpha呆呆看著她,金色發辮鬆得散了,深黑絲帶也淩亂纏繞在鎖骨邊。
“疼,疼……”
他無意識地開闔嘴唇,視線已模糊。
“姐姐,小春,疼。”
淚珠一顆顆滾落。
他遲鈍地揚起脖子,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哭了?
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很疼很疼,每一根神經被反複撕裂,呼吸都帶著一股血腥氣。
琳琅的指尖從裝著鑰匙的口袋挪開。
她一粒粒解開他的紐扣。
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琳琅又去檢查了他的腺體,發現那裡紮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口。
春天般美麗奪目的容顏之下,藏著猩紅慘烈的傷痛。
“疼,疼。”
他機械般重複著,翠瞳流淌著暴戾的暗色。
但是,儘管手背青筋暴起,春依然沒對琳琅出手,他的唇肉被咬得紅爛,聲音愈發沙啞。
琳琅緩緩拆開了他黑色絲帶,用親吻安撫了腺體的疼痛。
那株絕望枯萎的雪鬆被栽進了野玫瑰叢,那裡沒有常年的凜冬、深雪、黑夜,隻有一股溫暖乾燥的香氣,疼痛也不複存在。琳琅的手指穿過春的頭發,將辮子的結一個個疏開,也許是受到了她的影響,他急切索取的動作漸漸放慢。
春伏下腰脊,先是吻了她覆著紅紗的眼,才逐步往下,溫柔含住了櫻桃般的唇珠。
猩紅的窗簾透出一絲光線。
曙光初現了。
Alpha甜蜜沉睡在她的胸口,潮濕的金發鋪得琳琅滿身都是。琳琅重新披上了血紅婚紗,用床邊的黑色絲帶編起了發辮。
臨走之前,她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揉了揉春的腦袋。
他睫毛微顫,手指抓著床單,卻始終沒有睜開眼。
驕傲的春天放任了心上人的離開。
正如他知道——
亡者與生者,是沒有任何未來的。
那株孤獨的雪鬆注定等不到他的玫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