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叔叔嬸嬸,我娘借的銀子,等我長大了,會連本帶利歸還。”
喻儼將妹妹護在身後,嚴肅鄭重地開口。
喻儼從懂事起就顯露出了遠超同齡人的聰慧,這會兒喻娘子和喻複才死了,他並沒有傷心太久,反倒開始思考起自己和妹妹的處境。
小奚村的村民質樸厚道,這一點從他們明知道喻複才的病是無底洞還願意借錢給喻娘子就能看出,誠然這裡也有喻娘子能掙錢的因素存在,可也不能否認他們的良善。
在這樣的情況下,喻儼和喻蕪即便成了孤兒,也不會受同村人欺淩。
但問題在於喻娘子上吊自儘了,還是在借了那麼多錢後上吊自殺,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即便村裡人知道喻儼兄妹無辜,也很難不遷怒他們。
這樣一來,他們的處境就艱難了。
現在擺在喻儼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承諾替母還債,另外一條出路是帶著三歲的妹妹離開。
喻儼不傻,相反他還很聰明,所以他也清楚的知道,外麵的危險有多大,成人和孩童之間懸殊的體能差異不是光靠智商就能夠彌補的,尤其他和妹妹還那麼漂亮,恐怕隻要一離開村子,就會被拍花子盯上。
而且離開了這個熟悉的小村莊,僅靠他這個小身板,該怎麼帶著妹妹活下去呢?
不像留在村裡,他可以去山上摘野果野菜,也可以幫鄰居們乾活換一點吃的,總能夠將妹妹帶大,等到他再大一些的時候,就能夠考慮其他出路了。
所以在這兩個選擇中,喻儼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
“小儼,你還小,這些事不該你來管。”
李徐氏走到喻儼麵前蹲下身,將他和喻蕪緊緊摟在懷裡,彆看每家每戶借的銀子都不算特彆多,加起來也要十幾二十兩了呢,喻家的田產都已經賣光了,等喻儼長大後能夠下地乾活了,還得租賃鄉紳的田地,到時候一年到頭都不見得能攢下銀子呢。
現在他說的輕鬆,可將來拿什麼還清這些欠債呢?
“是啊,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些借錢的人因為喻儼的承諾有些動心,老規矩就是這樣,父債子還,現在喻儼和喻蕪還活著,就得替喻娘子還債,可同在一個村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他們會不清楚這兩個孩子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嗎?
從前喻複才沒生病的時候,喻娘子對這個兒子還算疼愛,可自從喻複才生病後,喻儼這個兒子也成了路邊的野草,尤其是去年喻娘子想要賣了閨女,卻被喻儼拚死阻攔還咬傷了她的小腿之後,喻娘子更是連這個兒子都怨上了。
可憐喻儼小小年紀,不僅得自己做飯洗衣,還肩負起了爹娘的責任養育妹妹,這樣懂事的孩子,他們如何舍得讓他無端背負這樣的壓力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錢我必須得還,隻是叔叔嬸嬸們恐怕得等我好些年,一文兩文的還,也總有還清的那一天。”
喻儼的態度很堅定,麵對這樣的孩子,在場眾人越發心疼他了。
“這樣吧,我給喻儼當見證人。”
村長走了進來,他聽到了剛剛的對話,“你是個有誌氣的孩子,沒丟你曾祖的臉麵。”
傳聞中喻家曾祖當過官,隻是後來沒落了,喻複才一心念書,也是想要重現祖輩的光輝。對於村裡最老的人來說,喻家的輝煌也隻是傳說,沒人親眼目睹過,但這並不妨礙村長用喻家傳聞中的曾祖誇耀喻儼。
村長都開口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那些借過錢的村人雖然還有些心氣不平,可比起徹底損失那筆錢,有了喻儼的承諾,至少多了一份希望,他們不奢求喻儼能將所有欠債還清,等他長大後儘他所能能還多少,他們都認了。
喻複才和喻娘子的屍體擺在家裡總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喻複才生了癆病,隨時都有意外發生,他的棺材是喻娘子早就準備好的。
此時喻家也沒錢再買一副棺材了,村裡人再善良,也不可能再出錢貼補喻複才夫婦的喪事,於是眾人商議,乾脆將喻娘子和喻複生同葬,反正喻娘子那麼癡心,這或許也是她想要的結局,等去了地底下,還能繼續給她男人當牛做馬呢。
喪禮一切從儉,沒有哭喪,也沒有酒宴,隻是在喻家二老的墳墓旁挖了一個坑,將夫妻倆埋葬,村裡的木匠幫他們立了一個碑,這場喪禮也算結束了。
“小蕪,你要哭。”
小奚村風俗,棺木埋葬後死者的直係血親哭的越大聲,代表他們越孝順,喻儼恨死掉的那兩個人,可他清楚,在外人麵前,他不能表露這一點,那些人或許會理解他們兄妹,可也會遠離他們兄妹。
阿蕪聽著耳邊的低語聲,隻覺得耳朵癢癢的,下意識想要躲開。
此刻的她是清醒的,每一天裡,她清醒的時間並不多,更多時候都是渾渾噩噩的,下意識地做出兩三歲孩子該有的反應,或許是因為靈魂和**嚴重不合,行為上還有點遲鈍,讓人誤以為她有些呆愣。
下一秒,阿蕪感受到身邊的小男孩摟住了她,小手飛快在她臉上劃過,阿蕪聞到了生薑刺鼻的味道,淚腺不受控製開始分泌眼淚。
喻儼心疼地看著眼眶通紅的妹妹,摟緊她,跟著嚎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