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沒有動彈。
他攥著那條小毯子, 剝離了展琛身上殘餘的雨水離子,驅散到窗外。
燃燒的粒子布置的警戒線沒有被觸發,依然隱藏在空氣裡, 碰到水汽,滋啦一聲冒氣嫋嫋白煙。
俞堂問:“通訊恢複了嗎?”
“暫時還沒有。”展琛說, “我是作為宿主進來的……我是鐘散的保鏢。”
俞堂微微蹙了下眉。
展琛打開隨身的行李箱,取出給他帶的牛奶,擱在壁爐旁暖著,又拿出一盒剛烤的餅乾。
展琛耐心地和他解釋了自己進入這本書的流程。
隻有宿主才能擁有小行星, 展琛隻能暫時封存商城負責人的身份, 找人借了一張全能管家部的工作卡,去暫時代班打了份工。
展琛作為保鏢,跟著鐘散進入遊戲、又去了G9區的拍賣場。
除了貴賓級用戶, 所有人進入遊戲都是同樣的裝束。展琛通過風暴眼察覺到俞堂這邊的變故, 暗中趕來找他, 送了毯子就要回去。
俞堂接過溫好的牛奶:“展學長,你的能力是什麼?”
展琛說:“數據化。”
他可以把身體轉化成數據, 通過這個世界的任意網絡穿行, 再重新還原成原本的身體。
俞堂:“能力可以保留嗎?”
“可以。”展琛點了點頭, “隻要不倒轉時間。”
……
換而言之,隻要他們這一次能順利通過遊戲、完結這本書, 不再倒轉時間,展琛就能繼續保留這個能力。
這個能力,或許有辦法讓展琛從數據變回人。
係統有些驚喜:“宿主!這樣就好了……”
俞堂退回意識海,打開屏蔽:“誰讓時霽給我做卡的?”
係統愣了愣。
它沒想到在這種時候,俞堂居然還會想起這個問題,小紅燈心虛地閃了閃:“S7……時霽自己想要做的, 他讓我和海豚號幫忙……”
俞堂:“他讓你們幫忙,你們就答應了?”
係統第一次見到宿主這種狀態,屏幕冒了片雪花點,沒出聲。
……它知道俞堂為什麼生氣。
和駱燃不一樣,時霽留給俞堂的卡是S級彆的格鬥技能卡,是時霽這些年在生死線上來來回回,磨練出的自保和殺敵的本能。
時霽現在是聯盟的希望,卻也是眾矢之的。
保守派和蟲族視他做眼中釘,把技能卡留給俞堂,幾乎等於讓時霽完全不設防地暴露在了危險之中。
“不是的……宿主,時霽沒有這麼任性。”
係統小聲認錯:“在你代管了時霽的身體,和展先生在外麵解決問題的時候,他拜托我放哨,自己偷偷回了風暴眼。”
……
演習中途,俞堂為了替時霽徹底解決程序的隱患,接管了時霽的身體,強行把這具身體的疲勞值提到了75%以上。
布置好一切後,俞堂昏睡了一天一夜,替時霽徹底剝離了那個控製著他的程序。
但時霽醒得要稍微早一點。
俞堂囤了一個倉庫的格鬥技能卡,時霽拜托係統帶自己去檢查了一團,卻怎麼都不滿意。
這些格鬥卡都太低級也太僵化了,在擂台上比劃比劃、過過招還可以,真到了生死危機,很難給出應有的反應。
俞堂接下來不一定還要麵臨什麼危險,時霽悄悄剝離了自己的格鬥技能,藏在風鈴裡,又托係統幫忙在外麵放哨。
時霽記得風暴眼裡的全部地形。
他帶著遊戲頭盔,從意識海裡判斷了方向和路線,悄悄進了風暴眼。
風暴眼裡的時間是不流動的,廣泛適用於各種補作業、死線前瘋狂趕稿和臨考衝刺複習。
也適用於讓一個人在風暴眼裡進入大型蟲潮模擬遊戲,打開單機模式,在沒有時間維度的空間裡,對自己進行無數次的高強度訓練。
係統也不知道時霽在裡麵呆了多久。
時霽從風暴眼裡出來的時候,係統重新檢測他的格鬥技能,已經又回到了最巔峰的S級。
“時霽說,小紅卡跟他告過狀。”
係統小聲說:“他知道俞先生是不喜歡告彆的人。”
俞堂不喜歡告彆,所以時霽即使再不舍得,也不會違背俞堂自己的意願。
他隻是終於獲得了自由,終於可以想對誰好就對誰好。
所以無論如何,時霽都也想回贈給俞堂一份禮物。
……
俞堂:“可以完全確定,時霽現在的格鬥水平依然是S級?”
係統察覺到他的語氣變化,亮了一排小紅燈:“可以!”
為了確認自己恢複情況,時霽還拜托隊長幫自己做了偽裝,半夜偷偷潛進了聶副隊長的宿舍。
聶副隊長以為見了鬼,深更半夜驚坐起,爆發出了自己最強的格鬥水平。
莊域咬著哨子,舉著軍用望遠鏡,蹲在樓頂做裁判。
時霽不僅成功擊倒了聶副隊長、成功脫身,還在跳窗戶逃跑前成功地絆了聶副隊長一個跟頭。
俞堂:“……”
係統:“莊隊長也保證過了,時霽的格鬥水平完全沒有問題!”
俞堂時常被特戰隊交流感情的方式震撼,心情多少有些複雜,揉了揉額頭:“……知道了。”
俞堂摸摸係統,認真道歉:“對不起。”
“宿主不用道歉!”係統連忙說,“宿主是替時霽著想,是我們偷偷瞞著宿主,才會惹宿主不高興……”
俞堂搖搖頭:“不是因為這件事。”
係統微怔。
他們順利到了安全點,安全點的人態度很好,還見到了來送毯子的展先生。
就在剛才,他們甚至找到了能讓展琛從數據變回人的希望。
係統想不通:“宿主因為什麼事不高興?”
俞堂沒有回答。
……到目前為止,一切發生事都和他心裡期望的一模一樣。
俞堂一直在反複思考,這一次展學長會以什麼身份進入遊戲。
他能做出最合理、最樂觀的推測,就是展琛能夠拿到全能管家部的宿主身份,做個鐘散的助理或是保鏢。
他也無數次考慮過,如果有辦法拿到和數據有關的異能,說不定就能找到讓展琛恢複的辦法……
一隻手輕覆上他的額頭。
俞堂被熟悉的觸感拉回心神,看向麵前的展琛。
“累了?”展琛說,“我替你守著,休息一會兒。”
昨晚的休息已經足夠,俞堂在掌心下抬頭,迎上展琛的目光:“展學長,你不回去嗎?”
展琛笑了笑:“暫時還沒那麼急。”
俞堂點點頭,沒再說話,把那條薄毯整齊疊好,放在一旁。
他裹了裹外套,閉上眼睛躺進沙發裡。
展琛沒有再出聲打擾,在沙發旁坐下,幫他整理著隨身的裝備。
彆墅外雷雨交加,屋子裡靜得恍如隔世。
時間的流動像是悄然緩慢下來,壁爐裡的木柴燃燒著,跳動的火焰裡偶爾響起細微的爆裂聲。
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昏暗,展琛側了側身,借著窗外投進來的光檢查俞堂的隨身裝備。
俞堂枕著手臂,看著他半邊隱在影子裡的側臉。
現在的展琛,看起來遠比那個由數據流組成的虛擬影像真實得多。
真實到幾乎讓他一瞬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的過去,坐在小屋地板上整理裝備的安全部臥底探員。
在那間小屋,他躲在抱枕搭成的堡壘裡,偷偷向外看,等著趁對方不注意撲過去,嚇展琛一跳。
他隻能在光裡移動,有時候是從窗外經過時掃過的車燈,有時候是跳動的燭火,有時候是台燈最後一點光線的邊緣。
他興致勃勃地玩著捕獵的遊戲,小心翼翼接近,撲到展琛的肩膀或是腦袋上。
展琛每次都用不著看,抬手就能穩穩捉住他。
……
像是察覺到俞堂的念頭,展琛抬起頭,眼裡透出溫和關切:“在想什麼?”
俞堂坐起來:“學長,你不知道嗎?”
展琛微訝。
他看到俞堂起身,下意識伸出手去扶,卻扶了個空。
俞堂避開了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雨已經大得看不清人,但隻要仔細查看,就會發現那個把他領進彆墅的“39號”已經消失在了雨裡。
“現在是十二點整。”俞堂說。
“昨晚九點半我們被投入遊戲,今天早上八點,遊戲通過NPC公布了同化規則。”
“早上九點,第一次開始有玩家和玩家的隨身物品被世界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