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拉絲年糕(2 / 2)

“碰到你之後,我分在吃食這一物上的心思也多了不少。”林斐說到這裡,看著手裡那浸潤在牛乳茶湯中沉浮的花茶瓣,頓了片刻之後,又道,“確實挺美的!既能吃又能欣賞,便使得湊近了看也好看了。”

他是個務實之人,既能吃又能欣賞自然對極了他這副務實的胃口。

溫明棠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片刻之後,才道:“我確實是個極關注吃的人,趙司膳在宮裡時也常說我貪嘴,不過她自己也道自己亦是一樣的。這大抵是因為‘人不吃飯便會餓死’這一點是不變的真理的緣故吧!”

一席話惹的林斐臉上再次浮上了幾分笑意,待笑過之後,才將話題重新轉回到了方才的事情上頭:“如此一來……皇後母族便有一個偌大的把柄被拿捏在陛下手中了。”

溫明棠聽到這裡,垂下了眸子,頓了半晌之後,才道:“你先時同我提過陛下為儲君時經曆過數次險些被廢黜的危機,我是聽得懂,亦明白的。可大抵是再懂的道理,再明白的事,都遠不似今日陛下的出手一般,讓人印象深刻!”

陛下同皇後猶在恩愛之時,遠不到文人墨客感歎的“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的時候,陛下卻已對枕邊人落下了一枚名為“堤防”的棋子。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那先時在公廚堂中吃飯時,眾人不解之處亦是尋到答案了。

為何素有清名的大族兒郎,且還是個聽起來頗為搶手的兒郎會同興康縣主定親?不過是聖命難違罷了。

“可人終究不是棋子,人是活的,會不滿,會憤怒,會抱怨,會想辦法自己解脫困境,而棋子是死的,你讓它往哪裡下,它便往哪裡下,並不會掙紮。”溫明棠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說道,“陛下授意的事,皇後或許不會反對,皇後族中的長輩或許會顧念大局,不會反對,可……那青年才俊的兵部小將當真不會有意見麼?”

有才者自傲,但凡有能力之人皆是不甘為他人棋子的。

這倒不是說“拉郎配”這件事上興康縣主的相貌有什麼問題,在沒出事之前,興康縣主同笠陽郡主是有“宗室雙姝”的美譽的,更遑論身上還有縣主的名頭在,可其那等教養方式,於不少素有清名的大族而言,怕是皆不敢招惹的。

“於那興康郡王府眾人而言,難怪那麼恨了!”溫明棠點頭,恍然,“要知道這門親事可是在陛下授意默許下給予的一條生路啊,就這般被笠陽郡主給毀了!”

她想到興康縣主等一眾女子在興康郡王府被京兆府的人查處那一日,依舊打扮得嬌豔美麗,聽聞原本還打算出去玩來著。當時那一眾女子恍若沒事人一般的態度,那副篤定了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的姿態此時總算是得到了解釋。

“宗室中人視平民百姓為棋子,可同樣的,宗室中人亦是陛下手中用來製衡權術,鞏固自己手中權勢的棋子。”溫明棠說道,“可笠陽郡主這一出之後,興康縣主便是還能被人買走作為製約皇後母族的棋子,卻也是比不得有明麵上的那一紙婚約來的更好的。”

“於陛下而言,皇後母族之中是誰買的她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收留了這一乾人等。”林斐淡淡的說道,“於那兵部小將而言,擺脫了興康縣主這個會叫他沒臉的明麵上的妻子,私下裡將人買了去,他若是好色,可自己收了,若是不好色,便送予族中長輩,兩者而言均可,隻消在陛下那裡能給個交待便是了。”

“如此一來的話,那個羅山……確實不必再擔心因興康郡王府和張家的關係而被牽連了。”溫明棠說話的語氣越發淡漠,“似你先前說的張大人那等若能算作是實打實做事的官員的話,這羅山經此一遭便成了陛下製衡刑部的棋子,往後怕是不管哪一方勢大,便會立時跳出來同那一方不對付。被對付的倒不定是辦事做錯了什麼事,或許隻是單純因為太過勢大了而已。”

聽到這裡,林斐點頭,麵上亦是淡淡的,沒什麼笑容,他摩挲著手裡的牛乳茶杯,說道:“似羅山這等人往後就會似那等先時被推上斷頭台的興康郡王府眾人一般,瘋狗一般胡亂攀扯卻絲毫不懼,他有了底氣,因為……他成了陛下製衡權術的一枚棋子。”

“這等人的存在總是會讓人不喜的。他們越勢大,便越是讓人看了覺得這世間沒有’公道‘二字。”溫明棠垂下眼瞼,頓了片刻之後,忽道,“我先前聽你所言,可說聖上是個有能力的皇帝,可此時聽聞你所言,又覺得聖上是個聰明的皇帝。隻是能力與聰明二字,也不知聖上會將哪一點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之上。”

“於百姓而言,當然是能力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最好。”林斐說道,“如此的話,那民生所盼的賑災等事便能及時得以解決了;可若是陛下將聰明放在能力之前,怕是羅山之流的人手頭權勢會加重,如此一來,百姓福祉之事便不是陛下首要關注的大事了。”

這便是所謂的家天下的弊端了!溫明棠沉默了片刻之後,又道:“你方才說罷,我本想問你陛下是個能力勝過聰明之人,還是聰明勝過能力之人。可一想這世間的人同事都是會變的,便覺得你此時怕是也不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我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林斐看了眼溫明棠,“不過我在大理寺,暫且得以立在局外,局外人不似局中人,看事看物應當會更清楚些,也更容易及早發現些什麼端倪。”

“你在大理寺……”溫明棠反複咀嚼著林斐口中的這句話,半晌之後,突地笑了,“我還以為你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其實不妨,陛下便是一時聰明勝過能力,可你……或許還是可以比陛下更聰明些的!”甚至可說是聰明的多了,似羅山這等胡亂攀咬之人,身上又怎會乾淨?一旦被拉上公堂自是逃不開斷頭台上那一刀的。

大理寺這等衙門便是這等時候派上的用場,定罪判案什麼的,都有理由插上一腳。

家天下……要做事之人受的桎梏太多了,林斐轉著手裡的牛乳茶杯歎了口氣:所以當看清大榮這條權勢之路的本質之後,他所能做的也隻是早早便站在那條權勢爭鬥之路的儘頭,握緊手裡的刀,向為爭奪權勢不擇手段、滿身孽債早已償還不儘之人揮出那真正不偏不倚,不會偏袒任何人的那一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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