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誰呢?為什麼要給他東西吃?
她一會兒就要走了嗎?
她對一個魔族人都這麼好。如果他告訴她,他也想跟著她走,她會怎麼想?
賀熠低頭望著自己凍得發青的一雙赤腳,混亂又微帶希冀地猜測著。
她雪白的衣角落在了彼此之間的長凳麵上,像花瓣一樣。賀熠在自己的褲子上使勁地擦了擦油乎乎、臟兮兮的乾瘦小手,無聲地拽住了它。
深夜,皮影戲結束後,攤主收攤,孩童們紛紛散去。
係統:“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了支線任務【冬夜心願】,鹹魚值—20點,實時總值:4410點。”
簡禾:“???”
次奧,懲罰500點,獎勵20點,又是會心一擊。
係統:“與賀熠說再見的時候到了。”
今晚,不過是兩位㚐㚐小時候的一個交叉點而已。他們未來的關係確實十分惡劣,但長期的交往,卻是在成年後才開始的。
她現在走的是玄衣的劇情,短暫的支線任務結束,自然就要回到正軌去了。
簡禾:“說實話,我原本以為你會讓我把賀熠帶在身邊,就像玄衣一樣。”
係統:“不可能的。因為時機未到。”
凡事都要講求時機。無數不可複製的磨難與機遇,才能造就出一個獨一無二的角色。
比如說玄衣。如果沒有赤雲宗的屠村事件,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西朔山,也就不會成為後來那個黑衣長簫、號令魔獸的boss。
賀熠也是同理。如果現在就把他攬入羽翼下,沒讓劇本虐夠他,他也就不會成為那個惡刹般的少年。
人設一崩,劇情線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鑒於此,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隻能放他去了。
人煙散儘。
簡禾朝手心嗬了口熱氣,蹲在了賀熠跟前,把尚有餘溫的披風解下來,放到了他懷裡,道:“我們要走了。這些錢和衣服,你收著吧。”
賀熠倏地抬頭,那句在胸中徘徊了一整晚的貪婪懇求,即將要衝口而出——
“能不……”
就在這時,玄衣忽然開口道:“簡禾,我剛才沒吃飽,你能替我再買點東西吃嗎?”
少年自若的聲音,完美地堵住了賀熠後半句話。
“現在?”簡禾站了起來,不疑有他,道:“那得快些才行,搞不好人家收攤了。你在這兒等我吧。”
“好。”
目送著她走遠了,玄衣這才轉過頭,翹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小乞丐,道:“喂。”
賀熠抬眼。
“她是我的。”玄衣懶洋洋道:“你,想都彆想。”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並不凶惡,語氣亦沒有多大的威嚇與強迫,而是那麼地理所當然,充滿了因獨得寵愛而滋生出的氣定神閒與優越感。
如同在趕走一隻在半路黏上來、癡心妄想的臭蟲,輕而易舉就撕開了它迷惑人的憐弱表象,擊碎了深藏其中的貪念,與蠢蠢欲動的搶奪之意。
賀熠直勾勾地盯著他,無聲地掐緊了披風。
……
在很久以後,他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恰當的詞語,去形容自己當下的感受——嫉妒。
無法自拔的、恨不得把那張臉上的篤定與驕傲都破壞殆儘的濃烈嫉妒。
“它看起來好凶哦。平時要喂什麼東西?肉嗎?剩飯剩菜嗎?”
“我不聽話的時候我娘會揍我屁股,它不聽話的時候,姐姐你也會打它屁股嗎?”
玄衣:“……”
……
一滴冷汗從簡禾的額角絮絮滾落。她拭掉汗珠,忍不住腹誹:無知就是幸福。如果你們看過劇本,一定不敢在他麵前胡說八道。
抬頭看到天色已經暗了,簡禾彎腰輕拍一個小屁孩的肩膀,邊哄邊領著他們出門,道:“很晚了。你們幾個小孩兒單獨在外麵不安全,彆讓家裡人擔心,快回家吧。”
幾個小孩兒雖然調皮,卻也很聽話,聽到簡禾的叮囑,互相望了對方幾眼,就都乖乖地跟簡禾揮手作彆了。
送走了幾個小魔星,簡禾推門進屋。屋裡沒有點燈,玄衣居高臨下地坐在了高櫃頂,斜睨著她,兩隻圓滾滾的眼珠反著光,顯然有些不滿,身上還滋滋地冒著黑霧。
今天,因為是一年一度的除夕,簡禾早前就跟玄衣提議一起過個節。
人類仇視魔族,城中還有那麼多仙門子弟來來往往,若是讓他們發現有魔族人在信城中,搞不好會出手對付玄衣,把他趕出去。為了避免麻煩,也因為養傷,這段時間,玄衣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才能無所顧忌地出門。
今天,外麵人潮擁擠,人氣混亂,玄衣的氣息隱於其中,反倒沒那麼容易被看出是異族,顯然是個千載難逢的散心機會。
對此,玄衣表現得毫不感興趣,但並沒有拒絕。一起相處這兩個月,簡禾已經摸清了他“不拒絕就是答應”的性格,便放心地拍板定下了行程——去江邊的一座著名的酒家用膳,坐花船賞月遊江。
如果不是幾個小孩兒拖了點時間,他們早就已經出發了。
“玄衣,咱們可以出發了。”簡禾仰頭,輕咳一聲道:“剛才那幾個小孩兒就是無心一說,你彆放在心上。”
玄衣板著臉道:“你覺得我會在意這種小事?”
簡禾:“……”
她內心鬼畜地飛過了一片彈幕——㚐㚐,您冒煙都冒得跟個點著火的小煤球似的了,就算我是瞎子也看得見好麼!
好在,簡禾主動來搭話後,玄衣的心情明顯有所好轉,冒出的黑煙慢慢變淡消失。他終於動了尊蹄,輕盈地往下一躍,跳到了稍矮的桌麵上,再熟練地順著簡禾手臂往上一爬,坐到了她懷裡,兩隻前蹄放在了她心口。
簡禾給他裹緊了小襖子,微笑道:“好,出發了。”
冬夜,華燈初上。小孩兒手執繪有金魚的花燈在大街小巷跑過,燈籠裡的火光撲閃撲閃。小販扛著冰糖葫蘆慢悠悠地走著。江心的船中有人撫琴,清越琴聲不絕如縷,隨清冷的夜風飄遠。
除了進城的第一天,這也是玄衣第一次被那麼多人類包圍。他把下巴搭在了簡禾的肩膀上,兩個尖角把小兜帽頂得老高,好奇地望著兩邊的景物後退。
雖然一切都很新鮮,可四周的空氣也充滿了人類的氣息。玄衣聞多了頭暈腦脹,便把臉埋在了簡禾的衣服上——雖然,她跟街上的這些家夥同樣是人類,可他卻不排斥她的氣味,甚至覺得她脖頸發梢處有陣清甜的體香,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就湊上去嗅。
踏著夜色,兩人來到了江畔的酒樓。由於近水樓台,依江而建,這酒樓還把業務發展到了江麵上。在天清氣朗、江風不大的晚上,客人可以選擇在船上用膳,賞月、遊江、享用美食三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