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俞鹿著急起來時,就顧不上裝男人了。也沒留意到,自己此刻的姿態和語氣,有幾分姑娘在求人時的嬌氣。
本來是不該應承一個小廝的要求的。
可蕭景丞的目光,在那雙充滿天真和依賴的眼睛上停了一下,臂膀再被對方輕輕地、仿佛撒嬌一樣搖了兩下,心口就猛地一跳,又閃過了那種陌生的悸動,喉嚨裡,慢慢地含糊著說:“唔,你說得也有道理。”
說著,他就喚了一個部下進來:“你送嵇先生回房。”
嵇允垂下了眼,用了最大的定力,才沒有做出任何失態的事。
可那陰沉的雙眸,已經昭示了他的心情。
年初時突然失蹤了、讓他思念擔憂乃至失魂落魄了許久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麵前。
如夫妻一般朝夕相處了那麼久,他熟悉她的一切更甚於她本身。又如何看不出來,她如今的躲避和疏遠。以及,對另一個男人的親近。
不過,心急無用。既然她在這裡了,就不可能躲過他一輩子。
等嵇允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以後,俞鹿就暗暗鬆了口氣——暫時逃過了一劫。
書房安靜了下來。蕭景丞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年還緊抓著自己的兩隻小手,在心跳平複之餘,又有了那種彆扭的感覺。
他從前在家中,並沒有年齡相仿的姐妹。而年紀比他小很多,還在牙牙學語的奶呼呼的堂妹,倒是有幾個。他見過她們對著大人撒嬌的模樣。
所以,陸陸剛才,大概就是在……撒嬌吧?
換了是軍中彆的男人,敢對他做這種黏黏糊糊的、仿佛娘娘腔的動作,蕭景丞早就勃然大怒,一巴掌打過去了。
不,彆說是做,隻要想一想那個畫麵,比如將陸陸的頭換成林綸,蕭景丞都瘮得慌,雞皮疙瘩得全冒出來。
但為什麼,換成了是陸陸對他做這些事,他竟然不覺得惡心,還有一些飄飄然和陶醉?
不,更應該問的是,這小子為什麼總能流露出這麼自然不做作的嬌態?
蕭景丞的腦海中,再度閃過了“斷袖”二字。
瞬間,他就仿佛被蟲子咬了一下,猛地將袖子從俞鹿手中抽了出來。
俞鹿轉回頭來,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都督?”
“沒事,你坐著,我出去透透風。”蕭景丞拋下這句話,就逃也似的,大步走出去了。
到了下午,又有新的部下前來議事,俞鹿也如願在這裡待到了天黑。
不過,她總不能一輩子都躲著。到了掌燈時分,她就得回自己房間去了。
好在,嵇允既然生了病,到了這個時候,應該早就休息了。
在路上,經過一處漆黑的花叢時,冷不丁地,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俞鹿大駭,抬頭看見了來者,結巴著驚呼了一句:“嵇……嵇先生?”
說著,已經被硬生生地拖進了花叢裡。
嵇允的表情,很可怕。
抓住她手腕的那隻手的力氣,也大得驚人。
“有話好好說!哎,你……”俞鹿沒有站穩,跌跌撞撞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嚇得推搡了他幾下,手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身體的某處。
嵇允忽然不動了。俞鹿連忙掙開了他,往外跑了幾步,回頭,就驚訝地看到,他臉色煞白,似乎很是痛苦,捂住了左下腹,有冷汗落下。
俞鹿愣住了,猶豫著問:“你怎麼了?”
嵇允深呼吸了一下,啞聲道:“之前,此處受了傷。過來扶一扶我。”
他的樣子,不像是裝模作樣。也就是說,他臉色難看,不是生病,是受傷了啊。
俞鹿也不是故意想弄疼他的,再說既然他受傷了,那殺傷力肯定大減。
她走了回去,扶起了他,到了花叢深處的石椅上坐了下來:“你受傷了,怎麼不在床上躺著啊?”
嵇允低頭看著她,聲音有些沙:“我不來找你……你就打算一直裝作不認識我了。不是嗎?”
“……”俞鹿心虛地絞了絞手指:“我沒有裝不認識你啊。剛才那不是……怕你揭穿我是誰嗎?”
嵇允盯著她:“之前在馬家坡,你究竟一聲不吭去了何處?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這可怎麼解釋啊。俞鹿顧左右而言他:“哎呀,你彆問了,反正我就是有點悶,所以跑了。這跟你解釋不通的。總之,我會出現在這裡,也是想跟著都督去找你,順便去舒京找我爹娘而已。”
嵇允眼眸一暗。
因為覺得悶,厭煩了,所以離開了他。
聽起來荒謬,卻似乎也真的是這個任性的郡主做得出來的事。
不過,她在蕭景丞的麵前,似乎一直是少年的身份。
換言之,他們兩人之間,相處那麼久,應該是沒有做過超越界限的事的。
所以,她的真正性彆,才能不露餡地隱瞞至今。
嵇允閉了閉眼。
他岌岌可危的理智,竟因為這一個發現,就安分地蟄伏回了原位。
至於她這幾個月內發生的事,可以之後再細問。
關鍵是,要將她帶回自己身邊。再也不讓她離開,他的心,才不會彷徨不安。
“……罷了。”嵇允籲了口氣,握住她的手:“等溧城安頓下來以後,我就會動身回原鄉。到時候,我會和都督說清楚,將你帶走。你有什麼說不清的隱情,我們路上慢慢說。”
“我才不要呢。”俞鹿卻不樂意的站了起來,從他手中抽出了手,還背在了身後:“我要跟著都督。”
嵇允怔怔地看著自己猝不及防地再一次空了的手心,臉色漸漸地變得難看了起來。
“你可知道,蕭景丞對俞家之人,恨之入骨。若你被他發現了身份,又沒有我在身邊,你知道自己可能會有什麼下場嗎?”
可還彆說,俞鹿也是覺得跟著嵇允混比較安全的。
蕭景丞的人是不錯,但是,她的身份、他的家仇,橫亙在了彼此中間,遲早會出大事。當初在佛安寺救他的事兒,他是昏著的,她也沒留下證據,就算想“挾恩圖報”,也沒法子。
不過,主線劇情如此要求,俞鹿也不能反抗,隻好撓了撓頭,絞儘腦汁地形容蕭景丞的優點,增強說服力:“可我覺得都督很好呀,長得好看,人厲害,對我也好。我還挺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的……”
嵇允握緊拳頭,越是聽,就越覺得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妒火,在燒著他的理智。他捂著腹部的傷口,忍痛站了起來,壓抑著滿心的不甘和妒火,冷冷開口:“你知道我會護著你,而他可能會殺了你。你也寧願跟著他?我究竟哪裡比不過他?你跟他不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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