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鶴下去的時候,喬單正在跟個人講話,他靜靜等他們先講完了方才說道:“喬掌櫃的,我取了錢來了。”
結果一下子轉過來兩張臉,一式一樣的容貌,卻是不同的神情,一個活潑跳躍,另一個卻冷冷淡淡的,齊墨鶴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在樓上看到的原來並非喬單。喬單對身旁另一個“自己”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哥!”
齊墨鶴走過去,喬單的哥哥又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彆讓我又抓到你搞那些小動作。”眼睛看著齊墨鶴,話卻顯然是對喬單說的,說完後便冷冷地出門,走遠了。
喬單吐了吐舌頭說:“讓你見笑了,他剛從西邊過來調點貨。”原來外堂的靈寶閣亦分東西兩部,東邊是喬單在管,西邊則是他的雙生哥哥喬重管著,喬單性格飛揚跳脫,喬重卻沉穩古板,兩人容貌雖是一式一樣,卻很少有人會搞錯,而外堂的靈寶閣除了倉儲之外也做些小本生意,為拾物們提供些常見的日用品。
齊墨鶴摸出身上帶著的四百五十個元靈幣遞了過去說:“這是給你的。”
喬單原先還笑著,看到這數目卻一下子愣住了。齊墨鶴有點不好意思,說:“我身邊暫時就隻有這些,自己剩了五十個元靈幣是想拿去請內堂的師兄師姐替我修東西的,我想著你家裡既然急等用錢,這些你先拿去用吧,等你將來有了錢再還給我就好,就當我謝謝你剛才特地指點我。”齊墨鶴越說聲音越低,他不知道四百元靈幣有多少,又看喬單老不說話,有點擔心是不是傷了他的自尊心,隻是喬單剛才為了家裡奔忙的樣子,卻深深觸動了齊墨鶴心裡最不敢碰觸的那個部分。他也曾經有父有母,有兄有妹,不管從道義上他們有罪無罪,卻的確全叫他給害了,即便他再想也已經沒法補償他們……
喬單是真的愣住了,其實他報二十五個元靈幣也算小賺了一筆,他家裡有病人是真,生活條件不太好也是真,正是因此,他們兩兄弟才被允準在學堂裡做些小生意,但是出於自尊心,他其實從來沒有對誰說透過家裡真正的情況。開著半真半假的玩笑,平時自己用得省些,做生意再稍稍抬點價,喬單就是靠這樣平衡著家裡的開銷。往常學堂裡來來往往那麼多人都沒在意過他嘴裡的“玩笑”,偏偏齊墨鶴信了,不僅信了還掏心掏肺地給他那麼多錢……
喬單心裡五味雜陳,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結結巴巴道:“這這……這怎麼好意思,我我我還是要二十五就……”
齊墨鶴卻把錢塞到他手裡說:“收著吧,要不然就當我先存你那的,或者以後我還會把牌子弄丟呢?”
喬單這會已經知道齊墨鶴不是把身份牌給賣了,聽他這麼說真心覺得自己乾了件特不上路的事,急得抓耳撓腮說:“這樣不行,四百五太多了,你這家夥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急得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齊墨鶴突然就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喬單的身上看到了小狐狸的影子,這世上雖然總有一些踐踏他人好心的小人,利用他人同情心的壞人,但也有很多像喬單這樣的人。過去他的父親總說他性格太軟弱,婦人之仁,對他有許多的不滿,時常敲打,但是齊墨鶴始終覺得人總有需要彆人幫助的時候,如果每一個伸出手求救的人都得不到援手,那麼這個世界將會變得多麼可怕?
他篤定地說:“你沒騙我。”齊墨鶴指著喬單的手和袖口道,“你身上有藥味兒,指尖定是因常年處理藥渣所以被染了些顏色,隻有家裡有病人常年煮藥的人才會這樣,還有些彆的細節也能說明你沒撒謊。”他笑了笑,卻沒再說下去。喬單的袖口縫了一截布料,那是因為人高了衣服短了卻沒錢換新的,隻能嫁接一截上去,隻是他縫的精細,顏色也用得好,看起來倒像是故意做的點綴。話雖如此,如果對方有心欺騙,以上這些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可信的證據。
喬單挫敗地拍著額頭道:“你可真是……算了算了,就當我先欠著你的,下次有什麼好東西,我一定優先給你弄。”他的眼神落在齊墨鶴身上,忽而一亮道,“你剛才說你想去內堂找人修東西?”
齊墨鶴點點頭:“我的鐮刀壞了,所以想找人修一下。”不過他現在未必付得起修理費了。
“能給我看看嗎?”
齊墨鶴略一猶豫,還是從腰上取下那柄壞了的鐮刀遞了過去。喬單接過那壞了的鐮刀看了看道:“黑鐵鐮刀。”又伸手摸了摸,再翻過去看了看木柄,“沒有煉器師的名字,頂多隻是件普通凡器,你乾脆換一柄新的得了,都要不了半個元靈幣。”
齊墨鶴說:“這是我家裡人留給我的,意義不大一樣,我還是希望能夠修好。”
喬單打了個響指說:“這樣,你去找寶堂管庫房的胡樂文,跟他說是我朋友,讓他順手給你修了就行了,不要錢,”他壓低聲音道,“相信我,胡樂文的手藝絕對比寶堂那群小字輩的甚至是講習先生都好得多。”跟著他又嘮嘮叨叨道:“唉呀你身上怎麼連個乾元袋都沒有,這麼揣著多麻煩。”說著彎下腰到櫃台裡找了半天,翻出一個小小的麻布包鄭重地遞給齊墨鶴道,“給你,這個雖然舊了,可比你們拾物發的那個儲物袋要好用多了。”
齊墨鶴知道這多半是個可容不少物件的好器物,看使用的情況必然是喬單自己的私人物品,本不欲接,但對著喬單真誠的臉孔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於是忙道聲謝接過了,將鐮刀放入其中。果然那麻布包看著雖小,整柄鐮刀裝進去卻沒有絲毫問題,齊墨鶴將他剩下的五十個元靈幣也裝了進去,然後收束了麻袋口和自己新做的身份牌一並掛在腰上,朝喬單感激地道了謝。兩人又說了會話,直到齊墨鶴一再保證自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會說出來後,喬單才肯放他出門走了。
春風拂麵,慢慢吹得齊墨鶴冰冷的手腳暖融起來。他前世貴為嘯風城小公子,身邊圍繞的人固然不少,但能稱得上朋友的卻幾乎一個也無,更是在齊家敗落以後全部跑了個精光。想不到重生以後,先認識了二茂,如今又認識了喬單,他們可以算是他在這個世界交到的新朋友吧,齊墨鶴覺得很開心,第一次真正覺得重生大概也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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