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一陣裂帛聲響起。
坐在山澗旁的翟臨, 用從衣服上撕下的一塊布,將血流不止的手臂纏了起來。等做好一切,他按下墨竹劍道, “還不現身?”
他聲音落下後不久,一旁灌木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幾個男子從裡麵走了出來。
翟臨看了他們一眼,起身站了起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幾個男子不語, 各自身上都有曆經一番鏖戰的破損。
“說!”他自離開京城後, 一直知道有條尾巴跟隨著自己,他為甩脫這條尾巴, 專行密林小徑,不想今日竟險些遭人伏擊命喪當場。這些人既現身救了他, 他就非要問出一個所以然不可。
“屬下是奉皇命,沿途保護翟侍衛的安全!”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的翟臨微微一怔。
自己負氣離開京城, 他竟還會派人保護自己?他不是討厭自己麼。
翟臨心中複雜難明之際,幾個聽到異響的男人忽然拔出刀劍, 擺出迎戰之姿, 一麵對翟臨道,“翟侍衛快走!”
接二連三的追殺, 翟臨心中也來了火氣, 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麼想要自己的命!
隻不等翟臨真正和他們交上手, 劈刀砍向他的人便被迎麵來的一支長箭穿透, 釘在了身後的樹乾上。
這箭——
翟臨回過頭,見按下強弓雙目如炬的人,驚喜道,“宋哥!”
來人正是宋案,幾日前他收到了翟臨的信, 說自己要來邊陲守城,宋案見他遲遲不到,就來到此地接應。沒想到正遇見這樣的一幕。
宋案到底是隨翟將軍上過戰場的人,甫一現身,便震懾的那些殺手不敢妄動。加之他還帶來了一隊精良的人馬,幾下便結束了戰局。翟臨抓住一個活口正要審問,不想殺手定定看著他,片刻之後口唇溢血,歪頭倒了下去。
其餘活口,也都與他一樣。
翟臨心裡一驚,捏開對方的嘴才知道,對方口中含了劇毒,已經是自儘了。
宋案走到翟臨身後,他身量比之翟臨還要高大不少,肩膀極寬,一身烏亮的輕鎧,他望著地上的死屍,皺眉問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曆?”
翟臨搖頭。他若知道,就不會在方才讓宋案留活口供自己審問了。沒想到還是……
宋案又命人細致搜索了屍體上的東西,想找出能知曉其身份的物件,沒想到都是一無所獲。加之如今將軍不在守城,守城裡的事務都由他與幾個郎將處理,他此行前來接迎翟臨,已經是耽誤了不少時間,便直接帶著翟臨返回了守城中。
……
“好彆致的玉佩。”金玉店中,樓西朧正牽著一塊由黑白兩色玉雕合成一塊的玉佩細細端詳。
“公子好眼力,此乃小店的鎮店之寶。不光是名家雕刻,還用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墨玉。”見樓西朧穿著不凡,金玉店的老板自然是天花亂墜的吹噓著。
樓西朧將玉放在手掌,問身旁的林明霽覺得此物如何,聽見樓西朧的聲音,側視向身後的林明霽才收回目光來品鑒了一番。
樓西朧買下玉佩,二人離開之際,林明霽又回頭望了一眼——今日陪西朧出宮以來,好似有人一直在盯著他們的行蹤。
這一次,他也確實發現了馬腳——一個形跡鬼祟的人,看見他的目光便回頭躲閃了一下。
“皇上。”林明霽靠近樓西朧,隻用二人能聽聞到的聲音道,“去前麵茶樓小坐片刻罷。”
樓西朧隻當是他累了,欣然同意。
二人到了茶樓,借由四麵大開的窗戶,林明霽發現那人竟又跟了過來。他尋了個借口離開片刻,在離開之前,還特地叮囑侍衛好好保護樓西朧。
茶樓外探頭探腦的人,見林明霽忽然隻身下樓,還直直望著自己,仿佛心虛了似的拔腿就跑,林明霽遲疑了一瞬,想樓西朧身旁護衛眾多才放心追了上去。那人似乎慌不擇路,跑過一條街後躲進了一個巷子中。林明霽追進巷子便察覺到了古怪,隻他想退出去時已經來不及了——巷子裡有人等候,巷子外也有人圍過來堵住他的退路。
與此同時,茶樓裡小坐的樓西朧聽到了一陣叩門聲。
把守在外麵的護衛進來稟報,“皇上,是賢王。”
門開了,樓曳影走了進來。他看著坐在桌前的樓西朧,笑問了一聲,“皇上今日怎麼出宮了?”
樓西朧沒有回答,反而問他,“皇兄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樓曳影自顧自在林明霽的位子上坐下,也不問麵前斟滿的茶杯被誰用過,隻取了桌子上一個倒放的杯子,為自己斟了杯新茶,“我本來是不知的,隻茶樓外都是喬裝打扮的宮中禁衛。除了當今天子,還有誰能調動他們?”他從前是太子,認得這些人再正常不過。
樓西朧笑了一聲,抬手用手肘撐住桌沿,“皇兄今日一身便服,莫不是特地來喝茶的?”
樓曳影搖了搖頭,“我是打算去鹿台山看看楓葉——聽聞山上遍是紅楓,一到深秋滿山紅遍。隻沒想到剛從府上出來,就發現皇上今日碰巧也出宮了。”
樓西朧自是不會懷疑這種巧合。
“既然巧遇,皇上是否願意賞臉同行?”
樓西朧本想答應的,但想到方才有事離去的林明霽,便又遲疑了下來,“實不相瞞,今日我不是隻身出宮,還有林侍郎——隻他方才有事離開了。皇兄若是不急,等他回來我們同去。”
“無妨,我留人在這裡等候他就是。”
樓西朧不便再推辭,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下了茶樓,進了樓曳影準備好的馬車之中。在馬車上,樓西朧想起了什麼似的,將那塊陰陽兩色的玉佩從懷中取出,遞給了樓曳影。
“這是?”
“方才覺得精巧買下的。”樓西朧道,“今日皇兄這一身,恰好配這一塊玉。不如就借花獻佛,送給皇兄。”
樓曳影伸手接過,係在了腰上。
“果然很配皇兄。”樓西朧誇讚道。
樓曳影生的俊美非常,凡物相襯都有珠玉之輝,何況他身上所穿所佩都不是凡物。他握著玉佩,看坐在馬車中的樓西朧伸手掀開車簾往外眺望,露出一段塗了珠粉似的頸子,心中激蕩,裝作與他同看一般望了出去,“皇上久居深宮,想必鮮少見到宮外之景。”
馬車已經出了京城,因為已經到了深秋時節,官道兩旁的鬱鬱蔥蔥之中,染出了些紅霞一樣的緋色。目光循之往上,隻見幾座山上都是片片接連的紅。
宮裡也有紅楓,隻沒有這麼多,樓西朧看的出神。
樓曳影的胸膛貼在他的脊背上,看著他耳鬢間被自己的鼻息吹拂而起的碎發。
沒了這層血緣,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西朧。”他這情動的一聲,令樓西朧察覺出有異回望了過來。隻還沒有等樓西朧察覺出樓曳影眼底的灼熱,馬車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