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至夏季,禦花園萬豔齊綻,萬紅同開,高梳美鬢,身披印花大袖披帛,戴瓔珞,綴流蘇,佩金釧的高貴妃立在一叢重瓣桑葉牡丹前,手撫一朵牡丹,顏色竟比花還灼人眼目。高貴妃身旁的宮女看了一眼走來的皇後,小聲在她身畔提醒了一句。高貴妃當即收回手,向著皇後走來的地方微微頷首。
“見過皇後。”她自然知道對方今日為何而來。
皇後抬手撫摸高貴妃方才扶著的那朵牡丹,略一用力,便將花從枝上折了下來,“聽聞皇上新立的那個美人,是妹妹宮裡的。”
高貴妃臉色當即難看了許多——她本意是要將那沈落葵與自己的兒子撮合,好以後借用她家中的勢力,卻不想好好的兒媳,竟成了自己的對手。
“後宮已經許久沒有新人進來了,如今皇上喜歡,妹妹也有功勞。”皇後也是佛口蛇心的好手,知道高貴妃不痛快,偏偏還要來招她。將手中折下的牡丹遞到高貴妃手邊,“要說四皇子的母妃玉婕妤,從前也是妹妹宮裡的。”
“也是十五六歲年紀,楚楚韻致。”
這一句話戳到了高貴妃的痛處,隻她還隱忍著,在皇後麵前笑臉相迎,“隻可惜年華易逝,我還替玉婕妤可惜,怎麼生了皇子還是個婕妤呢——隻盼這次的美人,能多留住皇上一些時日。”她將皇後手中的牡丹接了下來,環顧四周,“這禦花園裡,每到夏季,開的花何止一千種,卻沒有哪一朵能豔的過牡丹。”
“皇後說是嗎。”
……
父皇新納了一位美人入宮,看起來還十分喜歡,不過幾日便立為了嬪。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事,自古君王後宮三千,一時寵愛,一夜風露的女人不計其數。真正能爬到高位的,卻沒有幾個。
宮裡一切照舊,並沒有因為這位小小的美人引起太大的波瀾。
隻樓西朧偶爾還會想起那個小小的宮女,自國子監放課之後,繞去那棵樹旁看一眼,隻再也沒有見過掛在樹枝上的布條了。也許是近來忙了,也許是那總是刁難她的主子不再刁難她了。樓西朧這麼想著。
“大德容下,大道容眾。蓋趨利而避害,此人心之常也,宜恕以安人心。”
太傅在前麵授課,樓西朧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垂下頭去。一旁的太子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用唇語對他道,“等下放課後,我帶你去看個好玩意兒。”
太傅轉身時發現了樓曳影的走神。他對太子總是比其他的皇子更為嚴苛,點他起來背剩下的內容,樓曳影神情坦蕩,“故與其為淵驅魚,不如施之以得,市之以恩。”
太傅點頭,讓他坐下了。
放課後,太子與樓西朧往東宮而去,在路上時,樓西朧還在詢問是什麼好東西,樓曳影竊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腳步輕快,路上有宮人遇到向他們行禮,頭再抬起來時,二人已經走了很遠了。
“快快——”
“快把風箏夠下來!”
二人路過一處宮牆時,看到幾個宮人挑著竹竿在你夠一個掛在樹上的風箏,隻風箏掛的高,竹竿滑來滑去,半晌也沒有弄下來。
因為樓西朧第一次在宮裡見到風箏,路過時放緩了腳步。
“見過太子,見過四皇子。”有人看到了途經此地的樓西朧樓曳影二人。在一人的帶領下,其他幾個圍在樹下,舉著竹竿的宮人也連忙丟了竹竿跪了下來。
“這風箏是誰的?”樓西朧問。
“是姝嬪的。”
“姝嬪?”樓西朧後知後覺才想起來,這位姝嬪,應該就是父皇新納入宮的那位美人了。聽說還是高貴妃宮裡的人。
樓曳影不想在此耽誤太多時間,看了一眼掛在樹上的風箏,腳下一踏,便踩著牆壁攀了上去,而後他扶住牆沿,舉手一夠就將風箏夠了下來。遞給了宮人。宮人正要將風箏交還回去,沒想到宮牆裡的那位姝嬪,已經自己走了出來。
這位新得皇上寵愛的美人還十分年輕,眉眼用黛筆畫了,也沒有宮妃眉宇間的婉轉柔情。反而因為她眉眼靈動,臉頰豐腴而多了幾分嬌憨天真之感。
看到宮人行禮,樓西朧與樓曳影一起望去。
從宮人手中接過風箏的姝嬪,聽宮人說風箏是太子幫忙取下,也正好望了過來。她對太子十分陌生,卻因為太子身旁的人而定住了目光。
樓西朧也沒有想到,幾月前在宮中相識的小小宮女,如今已經算是自己的長輩了。
“這是太子,這是四皇子。”被皇上派來教年紀尚輕的姝嬪禮儀的宮人,小聲在她耳畔提醒。
姝嬪握著風箏,喃喃,“四皇子。”
依樓西朧的身份,自然不必向她行禮,不然此刻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做母妃,實在有些荒謬與尷尬。
姝嬪,也是沈落葵,垂下眼睫將視線避開,“多謝太子,多謝……四皇子。”
樓曳影雖然覺得這新入宮的宮妃未免太年輕了一些,隻這樣的事也不歸他管,微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之後,便帶著樓西朧往東宮去了。隻因這身份變幻的相逢,讓樓西朧跟在太子身旁走過回廊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挽起發髻,鬢戴步搖珠釵又施了脂粉的沈落葵,手中捉住風箏,也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