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2 / 2)

張氏堿這名字可遠不如三元堿、翰林堿響亮,簡直跟外頭店裡賣的一般普通。可惜宋時咬死不肯冠名,眾人說笑一陣便都散去了,唯獨幾位庶吉士覺得張氏堿這名字簡直俗到能拉低翰林院的清華品格,一定不能忍,於是替他在張氏堿當中加了個“俠”字,改名為“張俠士堿”,又為他描述中鮮衣怒馬的少年俠士作詩作賦。

少年學劍術,挾技入京都。擲金如揮土,重義複輕軀。策馬遊塞上,斂衽事名儒。豪宕任俠義,何愧劇與朱。

得以這樣的俠士之名命名,才能稍保住他們翰林院宋三元製出來的堿的格局。

諸位庶吉士們為宋時操碎了心,寫詩作賦,還都照著古韻編,貼向漢唐俠士盛興時的氣韻,把一個他們都沒見過,其實也根本不是俠士的少年俠士寫得恍若秦漢時的劇孟、朱家、郭解等名俠一般。

這些詩文輾轉傳到宋時耳朵裡,他自己都不敢認這詩文裡寫的是齊王。

回到家跟桓淩分享了一下這些詩詞,桓淩也嘖嘖感歎:“翰林院中果然多才子,想法也不同。我與三法司諸同僚說起有俠士給咱們家送冬灰時,倒有不少人提醒我查清那俠士身份,以免他是什麼土豪、大盜,借著送禮的機會打探咱們家布局,將來好翻牆作案呢。”

畢竟這灰又不值錢,平白無故打聽得他們家住在哪,又隻買兩車灰送到家,怎麼看都不正常,更像騙子、巨盜,趁他家失勢,家裡人口少,趁機搶掠一番。

幸虧這時候正審著馬尚書,大夥兒忙累得不願平白多添事務,不然刑部那邊還真能派出幾個衙差到家守著。

搞法律的跟文學小青年的思路差彆還真大。

宋時差點笑出聲來,擺著手說:“你這些日子吃的好、睡的好,我摸著你也沒‘瘦伶仃減儘腰圍’,怎麼三法司都當你是個受儘委屈的小可憐兒似的?還有巨盜敢欺從四品僉都禦史家?”

他險些上手摸摸桓淩的腰,不過想想摸完之後要被他摸回來,自己又怕要吃點虧,如今藥還沒做好,便忍住了衝動,那手在空中一收,做了個抬手招呼的姿態:“來幫我算算我這兒要用多少堿配上多少石灰鍛燒最合適。我這兒有個配比的方子,配好這兩樣藥就擱到我家裡送的那個厚鐵鍋裡燒了。”

他倒不是不能自己算,不過桓小師兄算術好,他依賴慣了,什麼事第一時間就想著他。

再者兩個人過日子本來就該有商有量,他要丟下桓淩自己一個人神神秘秘地弄這些,反而弄得兩人生分了。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把東西交給他,再教他一些自己能理解的化學知識,萬一講到他自己不懂的呢,就照本宣科,說不定桓淩理解的比他都快,將來還能反過來教他。

他講什麼,桓淩就乖乖順順地聽什麼,讓算哪個算哪個,讓怎麼算怎麼算,竟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問。他這麼乖巧,宋時簡直有些過意不去,將稱量好的堿末與石灰混合融煎,一麵攪拌著一麵問他:“你都不問我一句,怎麼知道這法子的?”

雖然他要問了才是讓自己為難,可他這樣一聲不問的,宋時良心又隱隱作痛,忍不住要多事問他一句,為什麼完全不懷疑自己。

桓淩隻淺笑著看著他:“也沒什麼可問的。你不是一向如此,什麼都懂麼?從你小時候就以神童知名,後來在我家住時,又熬出彆人都想不出的驅蟲藥劑。還有如今京裡盛行的薄荷香露,你回家後製的那些肥料,在廣西弄的梯田引水渠、太·祖玻璃,福建的羊皮救生衣、印刷術……”

他一樣樣地數過來,聽得宋時額頭微微冒汗,感覺自己有點太高調了。

現在有三元光環護體,弄出什麼倒都好解釋,小時候的發明好像是有點多了。幸虧也隻有一個小師兄跟他同住,要是大人多留意留意他,說不定有猜測他……

桓淩一一數落了他這些年的發明,靜靜凝望著他,看得宋時有些心虛了,才輕歎一聲:“我怎麼敢問你呢。佛法中說你這種是宿慧通,我怕問多了,你真想起前世因果,有什麼彆人在心中,或是一心向佛的大德高僧……”

那他以後還如何留在他身邊呢?

桓淩靜靜而立,身形中竟然透出一股寂寞蕭瑟之意,宋時叫他一番表白正中心口,險些扔下一鍋氫氧化鉀、氫氧化鈉和碳酸鈣溶液去把他抱在懷裡。

幸好他手裡的玻璃攪拌棒及時響了一下,勾回了他的神智,沒造成翻鍋的嚴重後果。但他本能憐香惜玉的衝動還是沒被壓製住,對著桓淩堅定地說了一句:“沒有彆人。”

上輩子也沒有彆人。

不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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