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特彆的紅,那紅映的大地都微微變了顏色,還有人們的臉。
此時他們站在這裡,各自的臉也的確成了紅色的。
“小姐,休息休息吧。”他們就在這外頭待了一晚,小棠和小梨在屋子裡趴著桌子睡著了。
“去打聽打聽,元息這一晚都做什麼了。”站起身,舒展著筋骨,某些骨節發出脆響,以示抗議。
小棠立即離開,小跑著不見了蹤影。
“這幾天那元息也什麼都沒做,就跟坐化了一樣。”馬長岐微微搖頭,反正他是看不懂那元息到底怎麼回事兒。隻是用最尋常的想法來揣度,那他就是高僧啊,身處何地,都能不動如山。
阮泱泱卻微微搖頭,“沒那麼簡單。”
小棠很快回來了,這一晚園子裡的夥計都換班的在那兒守著。元息這整晚都沒有移動過,盤膝入定,就像馬長岐說的,跟坐化了差不多。
阮泱泱聽了,也隻是沉默。
一直快到晌午,這被軍馬死死圍住的園子才算來了人。來的是和郡王府的人,項合南親自隨隊過來,隊伍中有人抬著軟轎,是來接阮泱泱和馬長岐回城的。
項合南一身勁裝,颯的很。尤其是一整晚都在戰鬥,身上還殘留著一股子血味兒。
見著了項合南,馬長岐也第一時間快步迎了過去,“合南,城裡情況怎麼樣了?”
雖是臉上有些疲累之色,不過項合南還是笑了,“小舅舅,咱們回城吧,正好見見大舅舅。”
“大哥?他怎麼樣?”一聽馬長印,馬長岐是真有點兒驚,莫不是……已經被扣押起來了。
“大舅舅沒事。這其中啊,很複雜,待得回了城,您親自去問問。”項合南很輕鬆,同時又很欣慰似得,她從小就敬重的長輩,沒有讓她看錯。
馬長岐也是長舒口氣,雖是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周折,但隻是看項合南這般放鬆,他也沒那麼焦躁了。
轉身朝著阮泱泱快步走過去,“小姑姑,咱們回城吧。”
輕輕頜首,又看向項合南,“合南小姐,隻是接我與馬公子進城麼?”
“是啊。”項合南點頭,還有彆人麼?
如此看來,元息還得被關在這裡。
隨著項合南離開,坐進了軟轎,被一路抬著,離開了園子。
他們走了,這園子依舊還被軍馬圍著,飛鳥不過。
一路朝著城裡走,官道上什麼都沒有,遠處的那座城池也極為沉寂,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
項合南雖是一直在城中跟著戰鬥來著,不過,她也是一直在外圍,與昨晚入城的軍隊合力殺了兩個小賊罷了。具體事宜,她自然是不清楚,但有一點她是親眼所見,她敬重的大舅舅沒有背叛,更沒有與東夷同流合汙。因為,她看到了馬長印與鄴無淵手底下的副將始終同進同出。
隊伍進城了,靜悄悄的,除卻無處不在的軍馬外,根本就看不到尋常百姓的身影。
軟轎一直被抬著朝著和郡王府而去,此時的郡王府外亦是重兵把守,到處可見身著盔甲的兵士,冷硬的刺眼。
說實話,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馬長岐是有那麼點兒虛的。這若是敵人,他可不一個眨眼間就被弄死了,必然死的極慘。
軟轎直接被抬進了郡王府,待得落轎,阮泱泱走出來,那邊馬長岐早就和郡王妃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郡王妃也有那麼一點兒激動,她知道的應當是比項合南多一些,抓著馬長岐的手,姐弟情深。
馬長印回來了,如今也終於是正名了,能不激動嘛。
阮泱泱站在那裡看著他們,許久,郡王妃心情才平複些,就快步走了過來。
笑盈盈,端雅無雙,一夜沒休息,她眼睛都微微有些發紅,可卻是不掩風姿。
“想必是將軍的命令吧,叫合南小姐將我接到府裡,勞煩郡王妃了。”阮泱泱的態度從始至終,客氣又從容。
“小姑姑說的哪裡話?長岐那園子太過荒漏,這些日子小姑姑也受苦了。快,咱們進去歇歇。”扶著阮泱泱往大廳走,郡王妃今日的話特彆多,看得出真是心情激動。
郡王府裡也沒彆人,除了駐守的軍馬外,也就他們這幾個人。彆說鄴無淵了,連和郡王都沒影子,擺明了不在府中。
用了飯,郡王妃也看出了阮泱泱有些疲累,便主張她去休息。
而阮泱泱直接就挑了之前魏小墨在這裡時住的紫荊苑,郡王妃也同意了。
紫荊苑如今已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哪還有魏小墨住在這裡時弄得跟垃圾場似得模樣。他就是在這兒造出了那輛戰車,如今想想,好似還在昨日。
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她沉默不語,小棠和小梨站在她身後也不吱聲。
沉默了許久,她這才進了房間。
這些日子在城外園子裡,清洗什麼的也不方便,這到了郡王府,不用阮泱泱說,兩個丫頭就做了主張。
洗了個澡,一夜沒睡,泡的阮泱泱骨頭都軟了。
她真是從未覺得自己的骨頭會這麼軟,隻是在熱水裡泡了一通,她連路都不會走了。
任由兩個丫頭給她擦擦抹抹的,她眼睛不知何時閉上,睡著了。
昏昏沉沉,直至小腹脹痛,她醒過來,才恍然自己為啥這樣累,每個月都來拜訪的‘那位’來了。
一直都不是特彆準時,尤其是離開盛都之後,那更是摸不準它的規律。
披散著頭發,阮泱泱盤膝坐在床上,擺明了還在琢磨事兒呢,眼睛盯著一處動也不動。
從昨天開始,她就這樣,應當說是見了元息之後她就這樣了。
小棠和小梨在房間裡來來回回的走動,倒了熱水,送到她手裡,她也接著。
“若不是小姐本來就難猜,我真懷疑,她是不是被那元息高僧給下咒了。”小棠小聲的嘟囔,主要是看阮泱泱那模樣太不自在了。尤其此時她披散著頭發,唇色微微發白,就更有點兒糟糕了。
小梨也微微搖頭,反正誰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夜幕降臨,郡王府陸續掌燈,這紫荊苑更是極為明亮,院子裡牆邊種的茶樹都看得分明。
也或許是晚上了,人也回來了,這府裡除了兵馬,大內侍衛,充滿煞氣的親衛外,還有下人在忙碌。來來回回,弓腰噤聲,大氣都不敢出,因為都知道了,禦駕在此。
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紫荊苑,在房門口出入的小棠就立即放下手裡的東西俯身請安。
小梨聞聲也立即過來,屈膝低頭,待得人從麵前過去,這才退了出去。
鄴無淵回來後特意洗漱了一番,又換了一身衣服,洗掉那一身血味兒,才過來。
他自然知道她晌午就被接過來了,郡王府的條件,自是比城外的園子好得多。
繞過了半矗立在床外側的象牙屏風,一眼就看到了她披頭散發的坐在那裡發呆。亂發包裹著小臉兒,這般一看,真有點兒病懨懨的。
幾不可微的皺眉,走近了,視線落在她手裡的水杯。她就那麼托著,一動不動的。
“怎麼了?”他問,一邊微微俯身,想更看清楚些她的臉。
聽到聲音,阮泱泱回神兒,抬頭,就對上了鄴無淵的眼睛。同時,也看到了他頰邊的一抹紅痕,細細的,像是被什麼極細的鞭梢抽過一樣。
“你被傷著了。”看到了,她就出聲問,其實昨晚她就在想,城裡情況不明,也擔心他會受傷。
“沒事,算不得傷。”這又算什麼傷,不痛不癢。
這般看她的臉,她好像真有點兒不適,連嘴唇都失了原本的豔紅。
“真不舒服?”抬手,指尖穿過她額角的發絲,手掌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倒是不熱。
他這一觸碰,阮泱泱才恍然他什麼意思,從醒來折騰完開始她就坐在這兒一動不動,也沒捯飭自己,亂七八糟的。
微微向後躲避,阮泱泱搖頭,“我沒事,就是剛剛睡醒,腦子有點兒遲鈍。對了,城裡情況怎麼樣了?那墨楠奚,可抓著了?”
聞言,鄴無淵放下手,眸子也幾不可微的眯起了下,“被殺的那個,怕也不是墨楠奚。”
“你是說,這次來到湘南的那位墨府少將軍,是假的?”倒是也有可能,鄴無淵不是還說,之前那麼多次和東夷大戰,那墨楠奚都沒出現過嘛。極為神秘,一直在隱藏自己,不露麵。
“真的必然來了。”微微搖頭,這個信息,是絕對真實的。
“城內如此情況,大軍包圍,他除非真的是藏到了土裡,否則怎能躲得過。”自進城後,看到了那些兵馬,也就清楚了此次這裡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就能看得出鄴無淵他們下了多大的心力。
隻是,這樣了都沒能逮住那墨楠奚,他到底怎麼逃出去的?
“不過,除了墨楠奚之外,其餘所有的都沒能逃出生天。將近八年的經營,如今已全部斬草除根。”他接著說,腳下一動,就直接坐在了床頭的小幾上。
他姿勢是放鬆的,兩條長腿也因為放鬆而顯得更長了,袍子在燈火下泛著如水的光澤,那料子必然很舒服。
“八年?也真是煞費苦心了。湘南富裕,地理位置也不錯,接金陵,接東疆。通往盛都,更是一馬平川,沒有阻攔。”這是個好地方,東夷人盯著這兒,也不意外。
說著,她一邊抬起一手,五指順著額頭的發滑進去,把散到臉頰兩側的長發一下子都順到了腦後。
僅僅一個隨意的動作,她又眉眼微垂,發絲翻飛,少了些笑盈盈,反而一時冷豔無比。
鄴無淵也眸子一動,待得她轉眼看過來時,他瞧著更放鬆了。
本來還想問問那些東夷人的情況呢,一對上鄴無淵的眼睛,阮泱泱就愣怔了下,冷不丁的就想起來馬長岐還有小棠小梨跟她說過的話。
無理取鬨?哭天搶地?不知廉恥?
一招又一招的冒出來,她反倒不知用哪一招了。
而且,身體有些微疲累,腦子也跟不上,一時讓她更有點兒煩躁。
真的,有那麼一瞬間,阮泱泱覺得何必那麼費勁,她就當著他麵摳完腳又挖鼻孔,看他惡心不惡心。
可是,這種惡心彆人也惡心自己的事兒,她做不出來。
眼睛微眯,小腹脹痛,腦子慢,稀裡糊塗。反正就是這種情況下,阮泱泱也在之後覺得她這會兒應當是被什麼附體了,才會扯開了蓋在腿上的薄毯,然後把一條腿伸出來,又拉起了裙子和中褲,露出了她瑩白的小腳。
說:“我染上腳氣了,洗了八百遍,還臭的很,你聞著了麼?”
鄴無淵即便是對她露出腳這種行為,短時間的在腦子裡做出了無數種幻想來,也絕對沒想到她到頭來會說這種話。
極其緩慢的眨了下眼睛,鄴無淵就垂眸看著她的腳,燈火下白的透粉。
她這是發瘋了吧?她要是天天都這麼瘋就好了!
他也不吱聲,反而瞅著她的腳眼睛都不眨的。
阮泱泱刷的把腳收回去,後知後覺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大姨媽造訪,智商都跟著下降了?什麼爛招兒!
視線又回到了她的臉上,自然瞧見了她的氣惱,嘴也噘起來。
抿起的唇緩緩的彎起些許,那角度也相當愉悅了。
微微歪頭,雙臂環胸,鄴無淵就那麼盯著她看,“沒聞著,不然你再拿出來散散味道?”
去瞪視他,她這是反被調戲了,一瞧這犢子笑的跟朵花似得,她就更覺得腦子發麻了。
“我是腦子進水了,但你能不能正常點兒?”是她的錯,首戰即敗。
“儘量。不過,這也得看你發瘋的程度,瘋的太厲害,我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如同上回你夢遊似得,神仙也招架不住。”他不急不緩的說著,話語卻真真是讓人上火。
好嘛,做了一回‘大事’,就真被他給‘脅迫’了,提起這茬兒,她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一股熱氣衝到了腦子裡,她有一種要吐血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