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廠的前工人領袖,魯米納人的青年領導者,勤工儉學會的主席,不用化妝就可以到A製作電影中充當大反派,但是在涅菲的留學生團體中擁有“及時雨巴巴魯大哥”這等名號的巴巴魯,站在光影的黑暗之中,抄著四條粗壯的胳膊,接著昏黃路燈的薄霧隱藏住了自己的麵容。當然,也隱藏住了自己仇恨目光。
可是,對麵的波爾德卻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就像是被犀利的刀鋒壓在了脖頸上。
他囁喏了一下,終於還是顫顫巍巍地開了口,用慘然甚至哀求的口吻道:“巴,巴大哥,我不是波爾德啊。我是波利,默屯大學的三年級學生,是裡亞特加盟共和國的留學生。我,我就是在上次儉學會開動員會的時候見過您的。您一定是認錯人了。”
巴巴魯沒有說話。他的半身依然藏著漆黑的陰影之中,外人也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
波爾德終於急了,忍不住提高了聲量:“這,這裡可是海之都啊!巴巴魯大哥,您,您的話……”
您現在可還是在監視居住中的。每星期都得去警察局點上兩次卯,而且也不確定是不是有特工在二十四小時日夜監控。現在卻敢跑到東門車站搞這種活動,就不擔心被聯盟拿下嗎?
他的話音還未落,夾著自己的右邊一人已經一肘子砸到了腰間,左邊一人甚至還在腿彎處補了一下狠辣的膝撞。瞧那精確又敏捷的動作,一看就是非常熟練了。
波爾德的腿彎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掛在脖子上的吊墜便已經被搶走了,緊接著腦門上便挨了一巴掌。沒等到他反應過來,他的感官便被麵部傳來的劇烈疼痛所支配。然而,在自己的慘叫聲發出來之前,嘴裡便多了一個麻球。
在讓人牙酸的“嗚嗚”聲中,波爾德的臉便像是橡皮泥一樣蠕動了起來。這是一副看上去頗有幾番獵奇感的畫麵,就算是巴巴魯看著也難免有些動容。然後,也不過十幾秒之後,那張平平無奇看了就忘的大眾臉,便切換成了一個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年輕麵容。亞麻色的頭發、灰藍色的眼珠子和不是太健康的膚色,倒是典型的地球人長相。
當然了,如果說剛才是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這位就長了一張典型的學霸臉了。
隻不過,這位學霸目前的狀態很不好,臉色慘白,嘴角抽動,眼中滿是血絲,氣息粗長。他在地上花了將近一分鐘時間才把呼吸調整了過來,但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從洪水裡逃生了似的,不但渾身都濕透了,整個人也癱在地上說不出半句話來。
巴巴魯手裡已經多了一本藍皮的護照,打開迅速掃了一眼:“卡比·波利,裡亞特加盟國的維索爾出生,家住卡楊城諾丁坊日落街14號。你的船票,也是要去這裡吧?”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懷裡的護照和船票也已經被人拿走了。波爾德苦笑了一聲,心中的拔涼感已經擴散到了全身,再無反抗餘地了。
“裡亞特共和國鄰近聯盟控製的寶冠星門。他在那邊一定有人接應,便可以一路逃到新大陸去了。”旁邊有人回答,正是剛才用肘子給了波爾德的腰子一次精確打擊的家夥。
後者當然已經聽出,這是儉學會乾事艾德科的聲音。他是聯盟國立聖泉大學的地質係的研究生,上大學之前曾經在太陽係艦隊服過三年兵役,也是巴巴魯的左右手。因為有服兵役的緣故,便也成了儉學會的第一打手。
至於給了波爾德一次膝撞外加破了他變裝的人,也和顏悅色地開口了。
“說說看吧,波爾德,你背後的到底是誰呢?誰幫你安排了逃跑的路線,誰幫你安排好了身份和變裝,又是誰,讓你在冰穀城工人遊行的時候,偷偷開的炮?”
波爾德露出了就像是見了鬼的表情。後麵這個說話的人叫新垣貞治,在巴巴魯來涅菲之前,便是共同體留學生中最有威望的人物了。並不因為他是一位領袖類人物,而是因為他是最大牌的學霸。
一個在銀河帝國拿到了碩士學位,現在又在涅菲海洋大學數學係博士在讀,且能拿全額獎學金還能進大學研究所工作的神人,除了學霸中的鬥戰神,也確實沒什麼梗貼切的形容詞了。
可是,正因為是這種學霸中的學霸,他和普通留學生總是有些距離感,雖然也在儉學會掛了一個副主席,卻幾乎從未參加過各類活動。
在波爾德的心目中,新垣貞治就是一個典型的數學家。矍鑠,睿智,冷傲,卻又不擅言談,或者說不屑於世俗的交際。這種人,腦子裡思考的都是普通人完全理解不了的宏觀宇宙的真理,仿佛和芸芸眾生完全生活不在一個次元之內。
他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好好的一個數學家,身手卻竟然如此矯健。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一手就把自己靈能變裝給破解了,這都已經絕不隻是身手的問題了,分明是訓練有素的,對神秘學也有相當程度了解的高手了。
所謂科學家會武術,誰也擋不住。波爾德覺得三觀受到了巨大衝擊,頓時露出了慘然的表情:
“我背後的人向我承諾過,我的變裝是萬無一失的,我的新身份也都是真實的。明明說好了,我就可以隱姓埋名地去新大陸過富家翁的生活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新垣貞治依舊用和顏悅色,仿佛在給小學生上課一樣的口吻道:“我們儉學會參與了冰穀城的罷工運動,畢竟是要負責和北大陸那些工會組織溝通聯係的。商議事情的時候難免有可能被監聽,我便在你們所有人的終端裡放了一個安全小程序。嗯,是我和師……一位長輩一起完成的。”
波爾德微微一怔,隨即攥住了自己的腕表,臉色頓時便顯得更加煞白煞白了。
“另外,把這個小程序稍微變動一下運轉模型,便能讓它們換一種功效。可是,它最開始設計是為了安全,變成了監控,作用範圍也很有限,如果你不是冒險返回了海之都,我是不會知道你回來了的,更不會找到機會再這裡堵住你。”
艾德科已經從波爾德的貼身衣服的內襯裡取出來一個塑封的袋子。
“這是天秤銀行的不記名本票啊!我就知道你這家夥就是個土財主的做派,以前打工時候賺的錢一定會換成金銀幣埋起來。這些東西你是應該在城裡租了個保險櫃?”艾德科抖了抖手裡的本票。
“當然,如果你要是把原來的通訊終端丟了,我們當然也找不到你。”新垣貞治道:“為什麼不丟了呢?”
“那,那是她送給我的,是燕子送我的……”波爾德依然緊緊捂著腕表,忽然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