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他的潛意識裡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可是有一種他自己都不能控製的東西讓他不想回頭。
也許回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之路在哪裡。
可是現在,他想回頭了。
……
2月16號就是春節,趙清漪終於不用上班,有七天假可以回家去,但她不是從初一休到初七,而是從臘月二十七休到正月初三。醫院裡都是這樣調休值班的。
她現在手上不缺錢,就拿了大箱子多買了一些,不管原主有什麼情緒,經理人還是認為已經成為事實了,為人子女的基本還是要做一做。
一年到頭,她最多也隻能回家兩次而已。
她在臘月二十七中午出發,乘高鐵到傍晚就到老家梅州了,趙鬆和王金花也早一步知道她回來,一下班就回家做飯了。
晚飯時,一家三口還是其樂融融的,經理人再要尊重原主,她還是做不出對這樣的可憐人太過冷漠的樣子來。
還是問問他們的身體之類的,並建議他們提前退休,她一個月給他們一萬塊生活費就好,她現在也能賺錢了。
二老聽了女兒有了好前程也欣喜不已。
一應諸節且先不提。
卻說趙清漪就算是回到老家過年,其實也是沒有什麼特彆的事的,她又不愛看電視、不和普通人打麻將、打撲克——怕他們輸褲子引出麻煩事兒,也不想逛街。
她要麼出門跑步鍛煉,要麼就在家裡看書或者煉一煉氣功,這不如那些世界的內力,但對治一些病卻很有用。
臘月二十九上午,她在梅州中學的操場鍛煉後步行回家,路過農業銀/行時,居然看到了趙鬆抱著他的一個黑色舊包出來。
他們的工資卡是農行的,趙清漪覺得她前天回來還給了他們兩萬現金,拿錢過來存著差不多,看那黑色的舊包的樣子好像不止兩萬塊,該是取出來的。
家裡一向省吃儉用的,就算大過年的也花不了這麼多錢,取出來乾什麼。
……
趙鬆小心的抱著錢出了銀行,心中惴惴不安。那件事,本來他和王金花是死咬著口徑不放,不想就這樣被敲詐,可是女兒回家來了,她那麼孝順那麼乖,她要是知道真相,她就會走了。
他們不能失去女兒的,這麼多年了,本來好好的,現在天煞的劉小方的兒子冒出來了。
劉方的兒子想要娶媳婦,這要花很多錢,劉方也早不乾那些了,兒子也是沒出息的,竟然現在想著再敲他們一筆。
趙鬆到了河邊公園,劉方的兒子正在亭子裡等他,看到那獨眼趙鬆過來心情好了起來,眼睛不禁瞄向他懷裡的包。
“趙叔,坐。”
趙鬆忍著心頭的鬱氣和憤怒,他這樣的人在社會中吃虧的事太多了,他現在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要守著他的家。他們還有女兒,聰明漂亮孝順,還是個醫生。
“趙叔,錢都拿來了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過個好年。”
趙鬆隱忍著說:“做人怎麼就能說話不算話,怎麼就這樣?你們這麼做,也不怕絕後。”
劉軍笑道:“你都有後,我還怕什麼?把錢拿來!”
趙鬆抱著黑色的包,說:“不能這樣,你得給個硬話,你們不要來找我們了,沒有這樣做人的!”
劉軍說:“趙叔,你說,這二十幾年我們來找過你們嗎?這不是大家都要過日子嗎?你想想你們現在過的日子,是不是好了?你是不是要感謝我爸我媽。要不是我們,你們一個瘸腿的一個丟了隻眼睛的,有這麼好的女兒?當年,我爸媽隻收你們兩千塊錢,你們就有了女兒,你看看這年景,兩千塊能乾什麼?我們是講信用的,不是這個時候也不會來打擾你。把錢給我,你們還是好好過你們的年。”
趙鬆沉默了半晌,劉軍伸手去拿那個裝錢的包,他一攥奪了去,打開拉鏈一看,裝著足足五萬塊錢。是趙清漪那天給的家裡兩萬塊加上他們多年省吃儉用的積蓄幾乎全拿了出來。
趙鬆心痛想要拿回來,劉軍說:“趙叔,你好好回家過年吧,你想弄得大家都知道你那女兒是你們買來的嗎?”
趙鬆哭道:“你……你收了錢,說話得算話!爛肚子裡去!”
劉軍說因為日子過不下去,就不怕拚個魚死網破,大家都不要過了。上他們家去揭破他們女兒是買來的和她親生爹娘在哪的事,然後她就會拋下他們去找自己的親生爹娘了。
這是趙鬆和王金花的死穴,他們太需要女兒了,有了女兒才覺得家完整,心頭有個寄托。要是女兒沒了,讓他們倆年紀大了又殘疾,還有什麼生活的指望?
劉軍嗬嗬一笑:“放心吧,大家都能過日子,我也沒有興趣吃牢飯。但你不讓我過日子,那就大家都彆過了。”
忽聽一個聲音冷冷說:“我覺得你還是去吃牢飯的好。”
就見公園竹叢後走出一個穿著運動服的漂亮女人,容顏秀美清絕,不可逼視。
趙鬆差點要崩潰,而劉軍也嚇了一跳,其實他並不認識趙清漪,隻是有人突然聽到什麼,本能害怕。
“清漪!”
趙清漪沒有應趙鬆的驚呼,隻朝劉軍伸手:“把錢還我。”
劉軍收著錢,說:“你……嗬,你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趙清漪說:“你們客氣過嗎?我問你,我究竟是我爸媽在火車站撿的還是被你們偷著非法買賣的?”
趙鬆過來說:“清漪,我們算了,你是我們撿的……”
趙鬆驚惶失措,他也不知道是要說服趙清漪還是說服自己,想要拉趙清漪,但是趙清漪冷冷說:“你先彆過來。”
劉軍這時候卻轉身就逃,趙清漪要去追,趙鬆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過去拉她的手臂,趙清漪要掙脫,可趙鬆牢牢抓住她,還有一隻眼睛淚流不止,哀求地說:“咱們算了,不要追了,聽爸的話。”
趙清漪五味陳雜,看他模樣實在可憐。
與角色共情的深處情緒上來,竟是難以抑製。
她的一生苦難究竟是為什麼?
難道趙鬆獨眼、王金花瘸腿、他們夫妻無兒無女的人間悲劇是她造成的嗎?
趙清漪看看陰沉沉的天空,想起自己一生一幕接一幕的悲劇,終於無法抑製哭了出來。
她那時還不滿周歲就被人偷了,生生與親生父母骨肉分離;賣到這樣的人家,從小受儘白眼、冷言和嘲笑,形成巨大的心理負擔;長大後遇人不淑,嫁了後被婆家虐待;在職場中又是受儘人言;兒子長大卻被婆婆毀了,親手殺了她。死後蓋棺定論:不孝無義活該的白眼狼。
她明明從一開始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得不到公道尚還不算,命運卻欣然地將她推去承擔一切的罪責。
她究竟做過什麼孽,要擁有這樣的人生?她又是為誰獨自承擔著悲劇之重?
……
趙清漪坐在算陋的客廳裡,陳舊的家具和這貧寒之家的色調渾然一體。
趙鬆和王金花都在哭,王金花原來還說讓她不要聽信彆人的謠言,沒有那回事。
趙清漪沒有馬上回應,然後他們又說養她那麼大,總有感情的,養恩大於生恩,他們把她從一個嬰兒養到這麼大,她小時候還尿床之類的事都說了。
趙清漪愣了半晌,煩不起了,才說:“你們擔心什麼呢?養老方麵我總會負責的,總之,就當我命苦,前世欠了你們。你們也不用否認,我又不是傻的。我隻問你們一句,我的親生父母,你們知不知道?”
王金花搖頭:“我們不知道,我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好好過年吧。”
趙清漪說:“你們有沒有想過,我陪你們過了二十幾個年,我的親生爹娘……一個年,我都沒有陪他們過。大家都是人呀,我想,他們……應該是愛我的……你們怕我走都會傷心,他們這二十幾年,有多傷心……你們怎麼能裝作不知道呢?你們怎麼能做到把‘從火車站撿到我’當真的一樣呢?這得……得多狠的心呢?”
趙清漪情緒完全克製不住,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不知是哭她的親生父母,還是哭她自己悲苦的人生
趙鬆和王金花都哭泣不止,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說著不得已,一邊說著他們對她的愛。
趙清漪還是如原主說的,一點都不感動,深吸一口氣,說:“不用多說,我會給你們養老送終的。但是我告訴你們,當初你們偷偷買嬰兒是犯法的,是徹底的犯罪!我……我吃過你們的飯,所以,我不追究你們,但是你們讓我靜靜。”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開頭之初,親們肯定想著原主受到了醜爹醜娘的美麗靈魂感召,然後知錯就改,□□回頭,合家歡樂。
那有點像是童話和八點檔收視高峰的主婦電視劇,是套路。
但是我是想寫分不清恩怨的悲劇,沒有那麼套路感的。
醜爹醜娘有人性中的善,也有人的欲求而產生的自私並犯了罪,無法一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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