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沈家二老和三個孩子加一個丫鬟也趕來這個院子, 正瞧見趙清漪的哭嚎。沈俊上前去扶住心愛的妻子, 當然不是趙清漪, 因為他看見王薇臉色蒼白。
趙清漪看到沈俊這自然選擇扶她的作態,像是更受刺激連退三步跌倒,額頭正撞在地上, 鮮血流了出來。
在場主仆看著都覺得疼,趙清漪是用生命在演戲。
趙清漪額上流著血, 悲痛欲絕的看著沈俊,跌跌撞撞好不淒涼。
“沈俊, 你當真要做這忘恩負義, 瞞妻另娶, 不知禮義廉恥之事麼?”
沈俊這時清醒一分,放開了王薇,看著趙清漪道:“夫人, 此事另有情由, 你不儘知,容為夫慢慢和你說。”
趙清漪含淚退後一步, 哭嚎道:“我隻問你, 這位是你新娶的妻子嗎?”
沈俊道:“薇兒是平妻。”
趙清漪道:“笑話!妻便是妻,妾就是妾,何來平妻?你飽讀聖賢之書,竟不知禮法嗎?我並非不能容人, 早有為你納妾之意, 你何必做這等下作之事?如今, 我隻問你,我和她,誰是妻,誰是賤妾?”
沈俊沒有想到趙氏竟然如此剛烈,沈俊看向張氏,張氏卻也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昨天一切都太突然了,沈俊沒有時間安排其它事。
張氏卻是不管如何都要幫兒子的,衝趙清漪道:“趙氏!你這是為妻之道嗎?衝相公大呼小叫的!”
趙清漪道:“老夫人,我若不是他妻,何談為妻之道?”
沈俊道:“夫人,我何時說過你不是我的妻子?”
趙清漪指著王薇道:“那她就是賤妾嗎?”
沈俊說:“她是我的平妻!”
趙清漪冷笑道:“大夏禮儀之邦,便是當今聖上,也無立‘平後’之舉,你比皇帝還能耐,家中糟糠還沒死,也沒告知,就娶平妻了。”
沈俊心頭隱怒,道:“你便如此要逼死薇兒嗎?”
趙清漪哭嚎道:“是你要逼死我這個十年如一日為你奉養兩老,生兒育女的糟糠之妻!你想我死,我可以死!我這就去撞死在開封府衙門外的石獬豸上,成全你們這對無恥之徒!”
張氏罵道:“趙氏!你還要胡鬨什麼?”
趙清漪盈盈向張氏一拜,道:“老夫人,我十年如一日奉養你,你坐著我站著,你吃著我看著,你睡著我做著,無怨無悔,隻因你是我夫君的母親。如今夫君既然無情無義無信無恥,我錯把魚目當珍珠,悔之晚矣!今日我就去撞死開封府外的石獬豸上!願化為厲鬼,日夜糾纏忘恩負義之人,讓他不得安生,詛咒他與王氏的後人,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
在場主仆看著滿臉是血,狀若瘋魔的,卻直扣人心的趙清漪,心下駭然。
王薇可不想這事捅出去,上前一步,想向趙清漪施禮,趙清漪卻跑開了,叫道:“我不受淫/婦之禮!”
王薇淚流了下來,說:“姐姐,你何苦逼我,我不是要奪走沈郎,奪走你的丈夫,而是要加入你們,我們都是一家人呀!”
趙清漪道:“你何日加入我們,我都不知道,你當初沒告訴我,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今日才來,便是晚了。”
王薇暗自咬牙,看向沈俊,沈俊目中含著殺意,看向趙清漪道:“夫人!你是妻!但是薇兒對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你也已經沒了丈夫,你何至於為難她?”
趙清漪道:“什麼救命之恩須得處心積慮瞞著家另娶?貪戀/美/色、喜新厭舊何須用救命之恩當遮羞布?你便是先明著與我和離再娶,我還敬你大丈夫敢做敢當,不會糾纏於你。你心計深沉,為防人們稱你是陳世美,定想偷偷害死我,對外假稱病死,辦個場麵大的喪事,外人不知,還要說你一句有情有義呢。與其被你們毒死利用,不如現在就去開封府撞死!!”
沈俊和王薇都被說中心事,沒由來嚇了一跳,沈俊多年未見糟糠,竟是不知當年那個文秀小媳婦變成如今這樣的潑婦。
沈俊知道放她出去,或者現在就弄死她自己肯定脫不了乾係的,隻得隱忍道:“那你想怎麼樣?”
趙清漪道:“你要我死,還是要我活?”
沈俊心中恨死了她,哪裡能說出來?
“我怎麼會讓你死,現在好日子在等著你呢。”沈俊哄她。
趙清漪道:“那你來宣布,我和她誰是妻,誰是妾?”
沈俊咬牙:“你是妻。”
“她是什麼?”
沈俊暗想,先哄住她再說,於是含糊答道:“她是妾。”
“大聲點!我要讓全府上下都聽見!王氏是賤妾!”
沈俊還真怕現在鬨大,看了一眼淚流滿麵的王薇,心中一痛,卻大聲道:“王氏是妾!”
“是賤妾!是不告私收的賤妾!”趙清漪大聲強調一遍。
沈俊俊臉黑沉得可怕,王薇卻要仰後倒去,沈俊扶住了她,怒道:“你要害得她一屍兩命才甘心嗎?”
趙清漪道:“你彆給我扣帽子,你們當日能做出此等無恥之事,便要承擔現在的後果!”
王薇渾身氣得發抖,可是有苦說不出來。王薇一生要強,不僅是和彆人爭強好勝,便是她的異母姐姐,她也要勝過她。姐姐被母親鄭氏嫁給侯門廢物次子,可是明年姐姐喪夫,獨居於她親娘留下的莊子裡,後年卻遇上了沈俊這樣完美的男人。
三年後在沈俊誠心的求娶下,父親感動,從中操作,姐姐二十八歲還能二嫁給沈俊這個狀元出身的男人。而他二十年後高居參知政事,她父親努力一輩子也止步吏部尚書。
而前生她嫁的安國公無實職的嫡子,卻對李蓉那賤人念念不忘,她不如意了一輩子。可上天再給了她一次機會,她要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她卻忽視了沈俊的糟糠妻要過一年才死,結果她成了平妻,也是她今生的恥辱。但為了今後的榮光,且她已無路可退,隻有等待了。
忽聽一個婦人冷笑聲插進來,說:“何人欺辱我女兒!?”
但見一個衣著華貴,發髻高聳的中年美婦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進了院來,正是一早王薇第一回暈,就有人去不遠的尚書府了。
這正是王尚書夫人鄭氏,鄭氏乃是二品誥命夫人,威勢甚重,看向趙清漪的目光冷得滲人。
鄭氏身後的嬤嬤喝道:“此乃二品誥命夫人,你敢無禮?”本朝三師、三公是加榮的正一品;平章、樞密使是實職正一品大員;參知政事是從一品;尚書是正二品,但是吏部尚書王閎也是入閣了的,又因為如今平章空缺,他也是地位非凡了。
趙清漪朝鄭氏福了福身,道:“此乃狀元府,我乃狀元夫人,此間的女主人。閣下雖是二品誥命,但是也無到他人府中客大欺主之理!”
鄭氏怒道:“好一張利嘴!你若害死我女兒,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趙清漪昂首挺胸,道:“小婦人雖然愚頓,但也聽說大夏朝乃徐氏天下,何曾聽說大夏朝姓了王?尚書大人一邊道貌岸然讀聖賢書,一邊養出不要臉的女兒睡彆人丈夫,可是好家風!你尚書夫人竟可以擅闖狀元府,客大欺主,好威風!好霸氣呀!”
鄭氏哪裡見過這種婦人,氣得胸膛氣伏,說:“給我教訓她!給我教訓她!”
鄭氏身邊的下人走過來,趙清漪退後一步,大聲愴然道:“想要我給你那成親才三個月竟然有了六個月身孕的女兒騰位置,何需如此!?成親前沈俊與我和離,敢做敢當,何須要我的命掩蓋他們的醜事呀!沈俊喝了我十年的血成了狀元,現在還要我的命,良心是被狗吃了嗎?這樣的人為官,非社稷之福呀!”
徐晗本是好奇救了她哥哥的狀元夫人,那位王薇有東京第一才女之譽,當日詩會還勝了她表妹奪了魁,嫁了一個有才有貌的狀元郎,讓她的表妹抑鬱了好幾天。
這竟然又跑出一個狀元原配,特彆是聽哥哥說這位狀元原配好像會點功夫,那可有意思了。
今日一早,已經無聊好幾天的徐晗就按耐不住要來看看,不知道這原配平妻怎麼鬨,沒有想到這位原配果然戰鬥力超級大的,王薇都暈過去了,這怕是真暈。
要是表妹瞧見,不知要怎麼笑,這位王薇和表妹有對東京第一才女有瑜亮之爭,素來麵和心不和。
徐晗趴在屋頂,看得興致盎然,衣袖忽被人扯了扯,徐晗道:“阿桑,不要拉我……”阿桑正是英王府的家臣,少數的武藝高強的女侍,隨身保護英王府唯一的小郡主。
“表妹,很有趣嗎?”
徐晗轉過頭,看到一個一雙桃花眼的男子,說:“大表哥,你怎麼在這裡?”
那男子笑道:“聽說表弟回京,我一早去王府,沒料到了門口,見你帶著阿桑出門,都沒看到我。我在想你有什麼好玩的事,原來……嗬嗬……”
徐晗笑道:“王薇這人這麼裝,這回卻要出大醜,表妹肯定也想看看戲了。”
那男子道:“妹妹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徐晗又做噓狀,讓他看戲。
沈俊哪裡能讓趙氏將事鬨大,怒道:“趙氏,還要胡說八道,我將你送入大牢!”
趙清漪道:“送入大牢?栽贓陷害,扣個罪名就除掉攔路石了,你就可以擺脫我爹這個隻是個秀才的啟蒙恩師老泰山,讓你的吏部尚書新嶽父給你當大官了!”
這種大實話怎麼能說出來呢?!她就要當眾大聲說出來,她不信根基尚淺的沈俊府中下人嘴巴都這麼嚴,況且這事弄得滿府下人都知,讓下人們心底都有幾分看不起沈俊,那也爽了。
趙俊以為他以休棄威脅,她總能畏怕,可是原主當年會怕,因為她還想和這偽君子過下去,現在的趙清漪無欲則剛。
徐晗暗自點頭:有趣,有趣!這聲音,那是滿府下人都聽到了。看她躲避嬤嬤的抓撲,隻怕真有功夫。哎喲,沈王兩家要封她的口就難了。
“是誰在背後議論老夫!”忽見院門口小廝簇擁著一個三縷青須長袍男子來,看著不過五十來歲,一派清正氣度,觀之令人信服。
王尚書擁有一副天生的官相。
幾個小廝將趙清漪圍住,似能隨時發作,趙清漪道:“小婦人初初進京尋夫,一未偷、二未搶,竟讓尚書大人前來,小婦人惶恐。”
王尚書原是不想插手這件事,他是和夫人一起來的,但他沒有想到這個趙氏這麼剛烈潑辣,油鹽不進。現在毫無準備,要是鬨大,對他王家決無好處。他們現在進京,實在太意外了。
王尚書道:“老夫還是頭回見你這麼擅妒的婦人,已犯七出,你還敢大呼小叫,以為沒有人可以製住你嗎?”
趙清漪道:“夫君十年寒窗,未給過我一錢家用,我自嫁進沈家,賠儘嫁妝也要侍奉公婆,撫育孩兒。我早知為了沈家我已失去青春,沈俊貪戀美/色,琵琶彆抱,我也不應妒忌。我反對的不是納妾,我反對的是不告另娶的所謂平妻!要我接受平妻也行,三日內尚書大人自己光明正大,敲鑼打鼓,八抬大轎迎娶一位平妻,並向朝廷為你平妻請封二品誥命,我就認了你這個成親三月有六月身孕的女兒是我夫的平妻,平等敬之!否則,孔聖人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王家官大勢大今日能隻手遮天,也難逃百姓之口,青史之筆!”
王尚書不禁眼睛精芒一閃,從未見有這樣膽色氣度的女子,她裝瘋賣傻,心底卻如明鏡。但是女兒當時已經做下那事,夫人哭求,他隻有榜下捉婿。況且,培養勢力對他沒有壞處。
王尚書城府甚深,沒有和夫人一樣變臉,說:“趙氏,你這麼做什麼好處?如今你夫已高中狀元,正該苦儘甘來之時。如今你這一鬨,夫妻情分何在?將來你夫前途何在?兒女前途何在?”
趙清漪道:“尚書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何須哄我?今日我默默認了這事,就等於收了個催命符。堂堂二品大員之女哪會甘心當妾,屈於我這糟糠之下?這狀元府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都是沈俊和王氏的人,給我這礙眼之人飲食中下點東西,我沒過兩年不知不覺就可以病逝了,成就他們才子佳人、花好月圓。現在你尚書大人出麵了,我估計我也活不長了,不如拚了一命,讓全東京的人知道我的冤屈,也警醒天下女子勿嫁窮書生。待到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仗義每多屠狗輩,無情最是讀書人。”
王尚書臉色隱隱冒著黑氣,卻說:“你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猜測,如此毀謗我尚書府的名聲,你當我尚書府好欺嗎?”
趙清漪道:“尚書府奪人丈夫,當百姓好欺嗎?”
王尚書深吸一口氣,二品大員的威勢強壓,說:“你冥頑不靈,休要怪老夫不客氣!”
若是旁人早被震懾,可趙清漪卻顯得浩然正氣,說:“王尚書以權壓人,強自要塞你女兒給人做平妻,不怕貽笑天下?”
“放肆!”王尚書也是惱了,揮了揮手,說:“給老夫拿住她!”
趙清漪正躲避著這些家仆,直要跑出狀元府去。她知道先下手為強,時間過得越久,他們準備越充足,對自己越不利。她提前進京就為了這其中的道道,兵法雲攻其不備,以備戰不備,百戰百勝。
正當她要跑出院門時,忽見一個撲向她的小廝慘叫一聲,捂著胸口栽倒,哇哇大叫。
隻見屋頂躍下一男一女兩個人來,但見男子身材修長,一張削瘦容長的臉,偏偏有一雙如春波映日的桃花眼,一身淡粉色的衣袍,在他穿來卻一點不顯娘氣和俗氣。能壓住這樣的顏色,理所當然一般的男人可是不多呀。
那女郎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明眸善睞,容貌極美,俏臉帶笑,一身妃紅的窄袖衣裙。
王尚書吃了一驚:“明霞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