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良宵(2 / 2)

攸桐便說給他聽。

——涮肉坊的鋪麵倒是好找,銅鍋子、菜蔬之類的也無需擔心,最要緊的是人。攸桐嫁來齊州才一年,陪嫁的田產裡也沒有在齊州的,便將在彆處當差的許婆婆的兩位孫子調了過來,那兩位先前也在攸桐的陪嫁處管過許多事,做事穩妥周全,已定了兄長許長青當掌櫃打理店內之事,弟弟許長鬆則采買菜蔬果肉。兩兄弟手腳麻利,東西備得差不多,前陣子也細心打聽著尋了男女夥計,就差調理清楚,店麵開張了。

傅煜聽她這般,也覺放心,唇角便漸漸帶了笑意。

籠屜裡螃蟹膏肥肉嫩,傅煜取了一隻,目光在她眉眼間逡巡,手底下利落熟練。

片刻後,將一碟剝好的蟹肉遞到她跟前,膏肉擺得整齊。

攸桐訝然瞧他一眼,再瞧瞧那繁瑣的銀剪銀針,眉眼便浮起笑來,“有勞啦。”

……

一頓飯吃完,已是戌時將儘。

攸桐吃得心滿意足,傅煜顯然也算大快朵頤,神情難得的鬆快。

春草煙波已回去用飯,廳門敞開,隻剩兩人對坐。攸桐見他沒有動身的意思,舊事重提,“將軍幾日造訪,不會隻是為這頓飯吧?”

誰知傅煜淡然頷首,“主要是為這頓飯。”

攸桐未料他如此坦誠,巴巴地跑來吃飯,倒是一噎,便見傅煜唇角微動,道:“過兩日我須去趟京城,還會去造訪令尊。你這裡可有話要我轉告?”

“轉告的倒是沒有,不過……”攸桐沉吟了下,道:“我寫封家書,煩你帶過去,行嗎?”

這當然是無妨的。

旁邊桌案上筆墨齊備,傅煜踱步過去,坐在她對麵磨墨養神,攸桐則慢慢寫家書。

跟傅煜和離後,她立馬寫了家書回去,向魏思道解釋和離的緣由,因怕鬨得兩家罅隙,便將過錯大多都攬到自己身上。過後,魏思道自是回信過來,怒斥她胡鬨、不識大體。攸桐默默受了,又寫家書回去解釋。因兩處離得不近,倒還沒收到回音。

這回傅煜既要去魏家,自然得儘量打消魏思道的芥蒂,她絞儘腦汁,將傅家誇了一遍——譬如雖和離出府,傅德清卻無半點責怪,還有意維護;傅瀾音亦時常登門,給她撐腰;傅煜更不曾出半點怨言、為難她,反倒寬容維護等等。

一封信寫得冗長細致,她時而蹙眉,時而咬著筆頭,時而奮筆疾書。

傅煜則坐在她對麵,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搬出了府,她的精神氣色都似比從前好了許多,不再心存顧忌、亦無需藏巧收斂,像是上等美人圖點染了嬌豔的顏色,姿容窈窕、秀色可餐,更添□□。胸中強壓積攢的悶氣、激蕩翻湧的感慨,也在她的美食果腹、言語含笑後,消弭於無形。

若不是知道她會斷然拒絕,傅煜幾乎想留在此處,度此良宵。

外麵月移影動,夜色靜好。

隻等兩炷香的功夫過去,攸桐才算是滿意頷首,將信裝入封裡。

而傅煜則起身踱步,走到她身旁。這書案窗台的格局,跟南樓那個側間相似,他沉眉盯著她,俯身稍稍靠過來,仿佛沒察覺這過分的親近,隻問道:“難得去一趟,要我帶些東西來嗎?”

“不、不用。”攸桐拒絕。

傅煜眉頭微皺,有點失望的樣子,“畢竟夫妻一場,又不是真的反目,這麼疏離?”

那倒也不是。

和離之後,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沒仇怨,反倒心存感激,沒必要的。

攸桐坐在椅中,看他喉結微滾,眼裡意味深長,燈燭下的身影幾乎將她罩住,知道惹不起,便又抓起筆,“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唰唰揮筆,寫了個不短的清單——齊州雖繁盛,終究不如京城四通八達,有許多東西還真是在京城采買方便。

清單寫完,雙手呈上,傅煜頗為滿意,收了告辭。

到了門口翻身上馬,見攸桐似要轉身回去,便叫了一聲,招手讓她近前。

夜色深濃,皓月當空,門口樹影婆娑。攸桐看他端然坐在馬背,如淵渟嶽峙,神情一本正經,仍是那副威儀的兵馬副使模樣,還當是有要事,往前走了兩步。傅煜策馬到跟前,躬身湊到她耳邊,呼吸落在她被夜風吹涼的耳朵尖,微覺滾燙。

街巷空靜無人,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竄入她耳中——

“等我回來。”

說罷,嘴唇有意無意地掃過她耳畔,挺身策馬,疾馳而去。

攸桐呆愣在那裡,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耳朵,片刻後,自笑了笑,扭身回院。

……

傅煜回府的次日,便將魏天澤交代的,儘數報於傅德清。

潛藏軍中、勾結外人,泄露永寧麾下的軍務,更甚者,還蓄意挑撥、栽贓於武將,這般罪名,自是不輕。不過魏天澤在齊州十多年,於公,曾奮勇殺敵、立下赫赫戰功,為百姓灑的血,並不比傅暉他們少。於私,曾救護過傅煜和傅德清的性命,哪怕有異心,卻也是抹不去的事實。

傅德清沉吟了半天,問傅煜打算如何處置。

傅煜隻沉聲道:“關在獄中,不施刑罰。”

這處置未免輕了,傅德清瞧著兒子,一時間也不知傅煜是念舊,還是另有打算。便暫時按下不提,隻叮囑他進京後小心行事。

過後,傅煜帶親信悄然出城,攸桐則忙裡偷閒地逛街、賞秋景。

沒了前呼後擁的仆從,沒了金雕玉鞍的馬車,卻再不必束縛雙腳,悶在府裡恪守規矩。

到九月下旬,涮肉坊順利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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