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太子能牢牢握住權柄。
“吾為太子之師,莫不成會害他?”王高庠道,“儲君無臣子,宛如自斷兩臂,天底下還沒見過哪位儲君沒有臣子簇擁而安然繼位的。”
他質問裴少淮:“你既也是站在東宮一邊的,為何要愚蠢到被人利用,傷了東宮筋骨,讓人趁機而入?”
興許是動了真怒,王高庠自己都沒注意到說漏嘴了。
裴少淮聞言,暗想,“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出自韓非子之口。
“堯舜讓天下”是因為舊時生產力低下,領隊做事十分艱難,位高反而勞苦。而今的世道,小小一縣令,一世之財,可保世之富,又哪會有禪讓的道理?這也是韓非子的見解。
王高庠是妥妥的法家追隨者。
朝堂上,多的是人披著儒家的皮,用法家的思維當官,這很正常,因為儒家孝善拿來寫寫文章尚可,若是照搬到當官處事,則是一地的雞毛。但像王高庠這樣忍不住脫口而出,把法家的話術掛在嘴邊,就不正常了。
畢竟法家還有一位代表人物——商鞅。他所著的《商君書》被曆朝帝王視為**,因為《商君書》代表的是帝王心術,帝王們怕有人看了此書,掌握馭民之術,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尋常人家,即便是要學法家,也是披著儒家的外衣學,而不會如此明晃晃地掛在嘴邊。
麵對王高庠溢出的憤怒,裴少淮應道:“你我所見終究不同。”
即便都選了東宮,立場還是不一樣。
“下官恭送尚書大人歸府休養。”行禮之後,裴少淮甩袖離去。
……
京察一事冷了下來,相反,萬壽節大操大辦,光祿寺甚至需要從彆處借調人手。
因為都長了一雙角眼,裴少淮總莫名覺得王高庠與黃荻長得很相似,但從出身、履曆來看,他們又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黃”對“王”,“荻草”對“高庠”。
曾在閩南任官,裴少淮知曉閩南許多地方黃王同音,有些“黃孫村”甚至是從“王孫村”分出來的。
立大學,設庠序,“高庠”有大學堂之意;而江畔荻草蕭蕭,“荻”為郊外野草。
一個放在學堂裡仔細教養,一個放逐農家野蠻生長?讓他們各為其主,相互搏鬥?
裴少淮訕笑,覺得自己思緒有些走偏了。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隻是萬事講究根據,不能單憑設想。
他正在書房裡靜想,忽聽聞小南小風在院子裡喊道:“娘親,快出來聞一聞,好香呀。”
裴少淮本以為是小風摘了花朵,或是得了香囊,要與娘親分享喜悅,所以並未在意,依舊在書房裡想自己的事情。
又聞時月的步子頓了頓,忽由緩變急,匆匆向書房這邊走來。
裴少淮蹙眉,預感到不妙,剛放下毛筆,妻子便推開了書房門,說道:“官人,是楠木香。”
楠木自帶清香,金絲楠木所製之物,即便陳放多年,依舊有一股若隱若現的幽香。
金絲楠木珍貴,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宮裡。
能讓楠木香從宮裡飄到伯爵府,隻能是一場大火。
裴少淮顧不得多言,提著下擺便往高閣上跑,邊吩咐長舟道:“去把二少老爺喚來。”
閣樓上遠眺,一股黑煙衝上雲端,正是源於宮中。
不多時,城裡的老百姓也察覺到了火災,茶樓酒肆的窗邊擠滿了人,都朝皇宮的方向張望著。
這麼濃的楠木香,這麼大的黑煙,想必宮中火勢不小,也不知道燒的是哪座宮殿。、
大火燒到入夜時候,火勢不減,衝天的火光照得整個皇城亮堂堂的。
……
這次燒的是皇帝的乾清宮。
大火撲滅,已是夜裡更,萬幸的是禁軍趕來及時,沒有燒及其他宮殿。
乾清宮毀於大火,隻剩幾扇斷壁,還有積厚的灰燼,皇帝的寢宮沒了,禦書房也沒了。
“查,給朕好好查,當日進出過乾清宮的一個不漏!”皇帝怒道。
不偏不倚燒了乾清宮,這若是衝皇帝來的,便是弑君。
裴少淮還顧不得入宮麵見皇帝,又一個令其聞之惡寒的消息傳來。
就在乾清宮大火當夜,欽天監吳監正急症發作,病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