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成退出,關上了房門。
“徐兄,你同我說句實話,近來朝中是不是不太平,伯淵深陷其中?”段夫子擔憂問道。
徐知意早有準備,可還是遲疑了一瞬,就是這一瞬叫段夫子察覺到了端倪,言道:“那便是我猜對了。”
徐閣老趕緊勸道:“小輩們瞞著你,也是怕你擔憂。且‘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伯淵在等待機會,他是你最好的學生,你當相信他的本事。”
“我自然相信他的本事。”段夫子道,“隻是……就同於徐兄當年在山上救了我,後又將淒苦無依的我接入徐家,待我數十載如一日,這情緣既起,就是斷不了的。”
段夫子瘦骨嶙峋的手發顫無力,還是努力伸出握住了徐閣老的手腕,說道:“既有了這份師生情,我又豈能不擔憂他們?”
徐閣老低頭想了想,緩言平複老友的情緒,道:“段兄,你莫激動,我都同你說。”
簡略把朝中形勢同段夫子講後,徐閣來說道:“段兄理應聽得出來,伯淵這一步步都是有章法的,你便放心罷。”
段夫子思忖了許久,道:“請徐兄領著千裡、子衡他們,助伯淵一臂之力。”他分析道,“自古以來,朝堂不管如何波譎雲詭,使什麼陰謀詭計,總離不開‘縱橫捭闔’幾個字,弱國聯手抵禦強國為‘縱’,強國離間小國分崩為‘橫’。眼下大慶為強國,若有人圖謀不軌,則必隻能使用‘縱’術。”
段夫子繼續道:“徐兄與外使打交道多年,千裡、子衡他們亦是承延這條路子,必有法子從外使身上知曉些消息。”
得了更多的消息,才能更好地應對。
朝中顯現的是內憂,實則外患已在路上。
徐閣老答應道:“我知曉了。”
段夫子這才鬆開了手,平躺回榻上,自豪又擔憂,喃喃道:“伯淵這孩子,這渾濁世道要變得天朗氣清,豈是他一個人能撬得動的。”
“段兄放心罷。”徐閣老說道,“想要改變世道的,絕不止他一個人,且伯淵邁出的步子不算大。”
如此一通交談,才免去了段夫子的憂心忡忡。
……
且說另一邊,裴少淮回到府上天已儘黑。
裴少淮從馬車下來,長舟牽著馬匹去了馬廄,裴少淮提著燈籠入了小巷,往偏門方向走,準備入府。
一陣寒風吹進小巷,燈籠晃了晃,倏地,牆頭傳來一道悠悠的聲音,十分孤傲,道:“我那南鎮撫司,裴郎中用得可還順手?”音色很是熟悉。
裴少淮嚇了一跳,抬起燈籠,隻見那冷如石雕的身影坐在高牆上,雙手挽在胸前,彆著把繡春刀。
不用看麵目,就這氣質,隻能是燕承詔。
“你下回打招呼能不能不要這般陰森森的,嚇我一跳。”
驚過以後,裴少淮才喜道:“你怎麼回來了?”按照上個月傳回來的密報,燕承詔應該還在兩湖之地,料理眾王爺動亂之事才對。
燕承詔從牆上跳了下來,應道:“與裴大人相鄰三載,怎麼著也該學個一招半式,懂得分析對家的手段。”他也看出了對家的用意——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於是,燕承詔暗中回來了,兩湖的事暫由副官代勞。
“縣主和兩個孩子呢?”
“都安頓好了。”燕承詔應道,“隻是意兒總是念著小南小風。”
“等這陣風頭過去就好了。”裴少淮道。
兩人並齊抬頭,明月當空,眼神裡都有些惆悵。
燕承詔忽然轉移話題,問道:“聽陛下說,給你賞了個南鎮撫司的金符?是新鍛造的罷?”
裴少淮側過頭,問:“你怎麼知道是新做的?”
“因為舊的還在我身上。”燕承詔說道,“可否看看你的金符?”
裴少淮大方從懷裡掏出金符,遞給燕承詔,月色之下,燕承詔的臉好似變得“更冷”了。直到裴少淮看到燕承詔掏出舊金符,一大一小擺在一起,大金符在月光下格外亮眼,裴少淮才明白燕承詔為何冷臉。
裴少淮趕緊從燕承詔手裡“搶”回金符,訕訕笑道:“瞧著像是一個模子打造的,都一般大……一般大,樣式也差不多。”
燕承詔負手抬頭,歎道:“這月亮真大真亮。”
“燕緹帥既回來,正好有件事要勞煩燕緹帥。”裴少淮繼而從懷中取出幾枚大小不一的銀幣,遞給燕承詔,說道,“出不了幾個月,南邊可能會流出一大批偽造的銀幣,百姓分辨不了真假,我想請燕緹帥順著這些假銀幣,查一查對家的窩點。”
“裴郎中手裡不是有南鎮撫司的金符嗎?”
裴少淮趕緊擺笑臉“奉承”道:“金符哪有燕緹帥的話好使?再說了,誰能比得了燕緹帥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