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說完了……”皇帝令道,“欽天監吳愛卿,你來說說,近來星象可有異?城樓失火是天意告誡,還是彆的緣由?”意思是,你們其他人不是欽天監的,懂什麼異象、懂什麼天意。
專業的事還需專門的人來做。
吳監正出列,應道:“回陛下,天無異象,昭示天下太平。若說星象變化,近一年確實有些變化。”吳監正買了個關子,頓了頓,這才笑道,“臣夜觀天象,商星有上升之勢,辰星有下沉之勢,半年之內,或許有‘五星連珠’之兆。”
五星便是金、木、水、火、土五顆星,商星是火星,辰星是水星。五星連珠是指五星各居一宮,相連不斷。
這是祥瑞之兆。
吳監正繼續說道:“商星上升,火勢見旺,城南略見火災屬正常之象。且南方揚光輝為明,預示君明臣賢。臣以為,奉天門城樓失火,不必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被眾人說成災異的“天火”,在吳監正口中,成了“五星連珠”的前兆。
堂下頓時一片嘈然,皇帝無心繼續,說道:“吳監正都說清楚了,今日就這樣罷,退朝。”不給臣子們繼續上諫的機會。
裴少淮突然明白過來,上元節那夜偶遇,吳監正為何要提醒他不要顯露自己的生辰八字,不要再說“天寒不興木,無木不成農”。
他生辰屬木,所以取了個“淮”字。
有心者可以借著所謂異象,拿裴少淮的生辰八字做文章。
吳監正身為觀天者,遇到過太多這種事,知曉這種事難以清者自清,所以特意提醒了裴少淮。
……
隔日,先是徐閣老找了裴少淮,提醒他多注意“天象”的事,提防著些,以免著了道,被人捏造謠言,三人成虎。
至於京察的事,可以先緩一緩。
散衙以後,楊府那邊來話,嶽父叫他過去一趟。
“想來你也猜到了,那名犯人的證詞,劍指東宮。”書房裡,楊大人對裴少淮說道。
裴少淮問:“嶽父可知證詞裡都說了些什麼?”
楊大人搖搖頭,道:“所以才讓你跑這一趟,提醒你一句。”
裴少淮心間咯噔一下,嶽父官居大理寺卿,居然連他都不知道,那必定是皇帝下旨封鎖了消息。
越是如此,越是說明太子的罪名很重,重到皇帝人前憂形於色,遲遲不能拿定主意。
楊大人道:“事情未明了以前,你且先不要去詹事府,也莫與東宮有牽連瓜葛。”
“謝嶽父提醒,小婿知曉了。”
回去路上,裴少淮竟開始希冀燕承詔能快些回來,不是因為他無力應對,而是少了燕承詔在旁邊替他“提一提燈籠”,他便如同在黑夜裡摸索,想要穩妥,隻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甚至懷疑,燕承詔半程去了武昌府,是不是對家故意搞出來的事端,以此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畢竟,皇帝雖在高位,但堪用的能人也並無幾個。
燕承詔不在,不光裴少淮少了一盞燈籠,皇帝也少了一盞燈籠。
再往深一想,能想到把燕承詔支開,隻怕對家不光很了解裴少淮,還很了解皇帝身邊都有什麼人……這是一個就藏在宮中的內鬼。
……
……
皇帝還是信任裴少淮的,很快便召見了他。
來宣召的不再是蕭內官,而是南鎮撫司的人。
莫非……東宮之事,把蕭內官也牽扯了進來?蕭內官暗地裡幫太子做了什麼非分之舉?
禦書房裡。
少了蕭內官的打理,禦書房像是少了一層光,燒的還是往日的檀香,味卻差了許多,皇帝案上,堆著不少折子,亂糟糟沒有分好類。
興許是龍顏不悅,使得屋裡氣氛很是壓抑。
“臣叩見陛下。”
“伯淵你來了。”皇帝試圖笑笑,卻沒能擠出笑意來,他招招手,“蕭瑾,給伯淵取些點心……”話到一半,才想起蕭瑾已經被他叫人看管了起來,悻悻把手收了回來。
皇帝道:“伯淵,你把門關上。”
禦書房門關上,明明點了好幾處燈盞,屋內卻依舊顯得黯然。
在裴少淮麵前,皇帝沒有掩飾疲憊之態,幾日間仿佛老了不少,皇帝慚愧地說道:“伯淵……你與承詔在閩地調查背後世家時,確實有人走漏了風聲,才使得你們陷入下風。”
果然。
被裴少淮猜中了,太子的“罪行”與閩地有關,與背後的對家也有關。
無怪皇帝這幾日心思恍惚,苦心孤詣為長子鋪路,長子卻把鋪好的路給掀了,換到誰身上,誰能不傷心神?
這件事是太子有意為之?親手為之?恐怕不見得。若是如此,皇帝直接廢了他這個太子便是了,不必在此躊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