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2 / 2)

漁船裡,燕承詔佩服說道:“賊頭已忍不住,冒冒失失進了城,裴知州的離間計用得果然妙。”

“燕指揮過譽了。”裴少淮謙虛應道,“所謂離間,從來就不是無中生有、憑空臆造,而是它原原本本就存在著,缺的隻是有人引燃它,倒一碗油越燒越大罷了。”

本來就有嫌隙,才能離間,若是紋絲不漏,他人哪來的機會?

主子和走狗之間,本就不會相安無事的,況且還是個野心勃勃、讀書當官的走狗。

貪官與賊子之間,雖是沆瀣一氣,但賊始終忌憚著官,而官始終藐視著賊,又哪是一門偏房姻親可以彌除的?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破綻。

離徐霧入城還有些時辰,兩人繼續悠哉推盞。

前幾日,燕承詔把林、陳、上官三大姓在朝當官的族人、姻親、資助的門生,一應查了個通透,還把名單給了裴少淮。

如今雙安州麵臨重重困境,燕承詔有些好奇、困惑——在查的這些人,官職有高有低,雖與困境有所乾係,卻也隻是推波助瀾,皆不像是最先“投石激浪”的那個人。

事情還在順藤摸瓜密查著。

燕承詔問裴少淮的猜測,道:“看了那份名單,裴知州推測,究竟是哪一姓在背後操控局勢?”一段合理的推測,可以讓鎮撫司減少很多功夫。

裴少淮舉杯的手定了定,陷入沉思。

自打拿到名單以來,何止燕承詔困惑,裴少淮亦困惑著,同時也在揣摩著。

林、陳、上官三姓,在閩地雖頗具實力,但終究是靠著與官勾結、行商賣貨、舉族培養後輩才俊入朝為官而發跡起來的。橫豎離不了一個“官”字,他們的本事和實力始終受限於朝廷,富貴也局限於壟斷。

地頭蛇終究隻是蛇。

可裴少淮眼下麵對的手段,是步步緊逼、深思熟慮,一環扣著一環,這不像是一群地頭蛇能夠做出來的算計。

若是林、陳、上官家有這麼一號深諳官術、心術、商術的人物,早便送入朝為官、替家族增長勢力了,何至於籍籍無名?

一個發跡不久的氏族,往往還停留在淺薄麵的。

再者,那份名單裡的官職,有京官也有外派,看著蛛網密布、在朝中抱團生勢,實則遠不及剛剛倒下去的河西一派。河西派都乾不成的事情,區區閩地三大族,就能夠做成?

思來想去,好似也隻能推測,此事背後的那位皇室子弟權術了得。

能這般想,卻不能跟燕承詔這般講。

正想出言應付過去的時候,裴少淮心裡驀地生出一個想法,他由謝嘉的“謝”想到“王謝”,又想到“五姓七望”、“王與馬,共天下”。

湍湍曆史長河之中,朝代更迭,即便是門閥家族不複當年鼎盛,但雅道相傳、簪纓不替的古老姓氏,隻要傳承不滅,還是比布衣白丁更易造就大才。

未必就不能是這樣的門閥,倚著皇室子弟的身份,在背後“裝神弄鬼”,幫助哪位親王或是哪個皇子登上天子之位,順勢攬下功臣大權。

裴少淮對燕承詔說出自己的猜測,道:“燕緹帥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人東山高臥、隱不出仕,雖不在朝堂之上,但私底下押著賭注,操控著局勢的發展?”

燕承詔聽得明白,裴少淮說的是門閥,他的酒盞也定了定,片刻之後,並不太信此番推測,言道:“大慶太-祖之後,天底下哪裡還有什麼千年望族?”

早在建朝之初,這些高門大族就已經踐踏在馬蹄之下,埋在土坑裡了。太-祖出身貧民,當了皇帝之後,手段是凶狠了些。

大慶的勳貴,多數是立下彪炳戰功而獲得的富貴,而百餘年之後,能一直留存下來的公侯伯,並不算多。

皇子娶民女,公主嫁平民,不就是為了防皇親國戚、門閥聯姻嗎?

“明麵上自然是沒有了。”裴少淮道,又言,“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有些一輩輩鼓弄傳承下來的權術,為了讓家族重興複榮,而再次重現於世,誰又知道呢?”

荒然四壁之中,望天寸地之間,未必能鎖得住這些人。

此話讓燕承詔陷入了深思。

若真如裴少淮所言,此事恐怕還要更加警惕一些——天子的天下,天子最怕的不是貪官汙吏,怕的是這樣陰損弄權,使得皇室不寧,天下也不寧。

“燕某會好好查一查的。”燕承詔將信將疑。

暗查了之後再說。

裴少淮看船外夜色更深幾分,也差不多到時辰了,他說道:“燕指揮,該是時候往火堆裡再倒一碗油了。”

在此坐守一夜,可不單單是為了看徐霧上岸入城,也不是為了喝酒閒敘的,該做正事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