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2 / 2)

楊時月道:“織棉成布匹,絨絮充入被,棉花若是在北直隸得以種植,百姓冬日則可以少受幾分嚴寒之苦……三姐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很佩服她。”

停頓了一小會,又接著說道:“她是我見過最大膽大氣的女子。”

裴少淮另一隻手摟了摟,兩人又緊了幾分,他言道:“此事做成以後,可不止禦冬送暖而已。”

“還有什麼?”

楊時月翻了個身,與官人麵對麵,能感受到官人的鼻息吹在額上。

“荀子言,不富無以養民情,不教無以理民性……總是要先有富足,才能有後話。”裴少淮應道,又款款解釋,“大慶朝的女子,需要一個契機走出門,有一技傍身,興許能慢慢地改變一些境況。”

楊時月陷入沉思,果然,家裡最不拘的人,是枕邊的官人。

半晌又問:“那我可以跟著一起做些什麼?”好似大家閨秀學的那些女紅、持家,眼下都沒什麼用處,幫不上忙。

裴少淮從聽楊時月說第一句話,就聽出了楊時月的小心緒——敬佩三姐之餘,又有些羨慕、失落。

“娘子可以從自己最熟悉的入手。”裴少淮溫聲說道,“娘子精通女紅,通識各類料子的織紋,這就是可以入手的地方,三姐種了棉花紡成了紗,總要有人去織吧?”

“織布?”

“不是,是如何更快地織布。”

楊時月開始掐著手指喃喃道:“腰機織布最簡單,但是最粗糙,多綜多躡機可以織出花紋,卻十分慢……”

最後數不過來,道:“我明日叫人把各類織布機都尋來,再慢慢比較。”

似乎也燃起了一股意氣。

聽著娘子滔滔不絕的話,裴少淮嗯嗯應著,嗅著楊時月身上淡淡的香氣,暖意催人眠,不知不覺睡著了。

“官人?”

隻聞細細的鼻息聲,楊時月再次藏入官人的懷裡,就著暖意也漸漸睡著。

……

為了來年春能夠順利種植棉花,南平伯爵府忙碌了起來。

這日,陸陸續續有婦人拿著帖子來到南平伯爵府,三十多歲到五十多歲不等,原是見到請帖上的名字她們才過來的,可到了地方,看見是伯爵府時,又有些躊躇不定。

最後,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她們都敲門叫人通報了。

大廳裡,二十餘個婦人見到曾經相熟的麵孔,已是相擁泣不成聲,以往在宮中鬥過的氣,現下都不足為談了。

裴若竹著了一身素衣,挺著大肚子出來,言道:“諸位姐姐們,好久不見了。”

婦人們紛紛望過來,都要給伯爵夫人行禮,裴若竹趕忙讓嬤嬤們止住了,她說道:“我們還同以前在宮中一樣,還以姐妹相稱。”

這些婦人們都曾是宮中女官,戶籍在順天府內,裴若竹便將她們都請了過來。

大多是裴若竹在宮中就認識的,這幾年陸陸續續出了宮。

裴若竹道:“本應是我去找諸位姐姐的,但身子不便,辛苦大家跑這一趟了,還望諸位姐姐見諒。”

年歲最長的那位女官問道:“不知夫人今日尋我們過來是為何事?”定不止敘舊那麼簡單。

裴若竹亦開門見山說道:“我要建一個棉布織造坊,想請諸位過來幫我。”

在大慶,想要找一個識字識數又有手藝的婦人,可不是那麼容易。這些都是經過朝廷挑選,又在宮中磨礪過的人,更是難得——沒一手本事的人,豈能在後宮裡立足這麼多年。

此話一出,大家開始議論紛紛,萬沒想到裴若竹是想請她們來做事。

又有人問道:“何為棉布?”這是重點。

裴若竹叫人拿了一匹紫布過來,讓大家看個仔細,邊解釋道:“正如大家所見,此布觸之柔軟生暖,染色均勻,遠比麻布、葛布舒適保暖……最重要的是,它的造價、人工並不比麻布高太多。”

在她們未應答以前,裴若竹隻能給她們看這麼多、說這麼多。

但光這一匹布,已經足夠說服力了。

隻不過,場下女官們紛紛露出為難和疑慮,隻有三四個足夠相信裴若竹的為人,敢一口氣應下,不問待遇,不問條件,當即站到了裴若竹這一邊。

無怪大家麵露難色,在大慶朝身為婦人,生來從父從夫從子,若是沒有,便是從兄弟、從侄兒,即便她們心有情願,有意跟著裴若竹大乾一場,又如何能叫家人答應她們,讓她們出來拋頭露麵,予人做事?

這是家族的臉麵。

而且,開坊建廠這樣的大事,素來是男子所為,裴若竹一介婦人,即便在宮中那幾年略顯本事,光靠這些,豈是那麼容易就把事情辦成?

裴若竹早有預料,也早已打聽了諸位女官出宮後的境遇——她們當中,有的被配了婚,給年長小吏作繼室,年紀大了無法生養,隻能養著彆人的兒女;有的聽從父兄的安排,被迫嫁給了鄉下鰥夫;還有的雖留在家中,俸祿交給兄長掌管,卻還要看兄嫂侄兒的臉色……總之過得都不算好。

她說道:“諸位姐姐辛苦多年讀書識字,又入宮磨得了一身本事,好不容易出來了,竟心甘情願在人屋簷下看人臉色過活一輩子嗎?當年在宮中的一份傲氣,才這麼些年,就被磨得絲毫不剩了嗎?”

裴若竹有私心在,也有真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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