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問道“夫人怎就急著開始縫製衣服了?”這才成婚第一日。
“過兩日就要回門了。”楊時月說道。
針線女紅對女子有彆樣意義,一針一線皆是情,從回門開始,裴少淮就要穿妻子為他縫製的第一套衣服了。
裴少淮解下外袍,隻穿著薄薄的白襯,端端站在楊時月跟前,任由其指尖扯著長繩,滑過肩又滑過腰,勸道“昨夜睡遲,想必夫人今日也累了,不若先緩緩,先睡一覺醒來再做也不遲。”
楊時月搖搖頭,一邊在繩上做下記號,一邊應道“明日做好後,你穿上試試,興許還有要改動的地方。”
而後開始裁剪、縫線。
細針上下穿動,針腳又實又密。
裴少淮取來早上未讀完的半卷書,隔著榻上小木案,也坐了下來,翻書聲不時作響。
“官人也不是倦了嗎?”
“夫人不睡,豈有我獨睡的道理?”
手上的針停了停,楊時月道“正巧我也倦了。”
兩人寬衣睡下,一覺睡到了申時才起來。
……
……
到了回門這一日,裴少淮換上了楊時月為他做的這身藍緞圓領袍,十分合身。
妝鏡前,楊時月已經梳好發髻,嬤嬤從箱籠裡取來兩個小盒,打開擺在梳妝案上,道“少夫人看看今日戴哪幾樣好。”
都是她往日裡極喜歡的首飾,與她梳的發髻也很相襯。
楊時月選了選,剛拿出一支珠釵,又收回了手,言道“把老祖宗和婆婆給的首飾取來罷,從那裡頭選。”
“是奴婢疏忽了。”嬤嬤連連道,“我這就去取來。”
另一頭,林氏和少淮已經準備好回門的禮件,一輛雙駕馬車已經停在大門外。
小兩口一同回了楊家。
正大堂裡,裴少淮與老丈人飲茶相談,而楊時月被楊夫人帶走了,回到後院裡不知說些什麼悄悄話。
“這幾個月,在翰林院中,一切可都適應得過來?”楊大人問道。
“都好。”裴少淮應道,仔細說了在翰林院中都做些什麼事,而沒有說院中河西一派帶頭勾心鬥角的糟心事。
可裴少淮不說,不代表老嶽丈想不明白,當楊大人聽聞裴少淮已經參與到修編實錄,也
已經入宮當值掌記過了,他點點頭,眼神中露出些讚許之色,言道“很好,入院尚未滿半年,便能有如此進展,很不容易。”
他也是從翰林院裡走過來的。
楊大人又問“賢婿打算何時入六科開始觀政?”裴少淮還有一個工科給事中的職務,屆時入職,恐怕同初入翰林一樣,又是一番爾虞我詐、暗潮洶湧。
裴少淮早做過打算,應道“歲末實錄便能修編完,小婿打算歲末時候入六科觀政。”老嶽丈專門問這個,必定是有所指點,裴少淮又道,“請嶽父指點迷津。”
給事中聞風上奏,直接諫言朝堂用人、各樁大事,要適應這個位置,官儘其能,必定比翰林院修撰難上許多。
雖都是寫文章,但編撰寫的是史書實錄,而給事中寫的是諫言,是直接承到天子案前的。
楊大人官在大理寺,也是監察中的一環,當官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見解,他說道“言多不貴,身居給事中,尤是如此。”
隻短短四個字,裴少淮很快領會到其中的深意。
又聞楊大人繼續解釋道“給事中的諫言貴於求真、精辟,最好能點出事情的根本,讓聖上讀後覺得有所取。若是學了那些不長進的,跟了派係,進什麼言、上什麼書,不過是為了爭一派的利益,便失了根本。又若是隨波逐流,他人參本你亦跟在後麵參本,則成了替人添數的……賢婿要謹記,在朝中能有一筆可以書言,十分不易,切莫讓手中的筆,替他人做文章。”
頓了頓,又道“入官後,時時處處皆會有人向你示好,賢婿當記得,你不過是一個初入官場的小官員,朝中能人異士何其之多,你縱有潑天的才華也尚年紀輕輕,何值得他們示好?……唯看上你手中那支筆而已。當你遞上去的折子,已然沒有可取之處,這支筆你便握不住了,那些示好亦煙消雲散。”
嶽父大人的一番話,可以看出楊家的清正門風,又能看出楊大人對女婿的良苦用心。
楊大人幫裴少淮點明了給事中官小權大的關鍵之處——這份信任是天子給的。
裴少淮應道“小婿謹記嶽父教誨,一定謹慎上諫,筆下隻寫真切之言。”
“賢婿的第一次上諫最是重要,歲末入官後,多觀多看,再作細說。”第一次上諫和第一次露臉是一樣的道理。
“小婿省得。”
翁婿二人又聊了許久,準備開午宴了,楊大人道了一句“你一定要好好待時月。”輕輕一句話有十分的威嚴在。
裴少淮端正後,認真應答道“小婿必定真心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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