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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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陰陽交合之際,男女婚娶之時。

人馬未動,絲樂先起。

裴少淮騎上駿馬,身著麒麟袍,斜肩披紅,帶著浩浩蕩蕩迎親隊伍前往楊府。

難得見到這麼年輕就身著麒麟服的俊俏郎君娶親,一路上百姓爭相圍觀。

大登科小登科,不知緣何,裴少淮覺得小登科讓自己更緊張一些。

到了楊府門前,以妻兄楊向泉為首的楊家親朋,個個蓄勢待發,準備攔親。開始攔親時,你來我往,迎娶現場一派喜氣歡聲。

果然正如楊時月所猜,尋常的詩詞歌賦與破題,單是裴少淮一個人,便能款款有度應付過來,詞句清雅又有喜氣。

有才又有貌。

所出的題目多以取樂為主,雅俗共賞,而使得圍觀的賓客紛紛鼓掌叫好,一時間新郎官的呼聲大漲,楊家大門終於為裴少淮而開。

嶽父大人站於門前,裴少淮作揖後,呼道:“裴家長子名少淮,儘受命父母,謹以白頭之盟,紅葉書箋,備嘉禮求娶楊家長女,結兩家之好,恭聽成命。”

這派說辭裴少淮聽過很多遍,當話從自己口中說出時,隻覺得莊嚴。

字字句句清晰,以此為證,是他親口求娶的誓言。

楊大人應道:“準!”

隻一個字,興許是因為說與自己聽的,裴少淮聽得尤為清晰,嶽丈聲音中帶些沙啞哽咽,明明想應得痛快,偏偏一聲之中又滿是不舍。再優秀的女婿,嫁女時該不舍還是不舍。

進府之後,楊老爺子穿著藍緞鬥牛袍專程迎段夫子入正堂相談,給足了敬意,賓客們對裴家這位特殊的主婚人充滿好奇。

裴少淮則被帶去拜楊家祖廟,上香告知迎娶,再敬茶拜見嶽父嶽母,起來一一見過楊時月的諸位長輩,一一問好。

禮至,裴少淮回到大門外迎親隊伍中,登馬,樂細們起樂,樂聲大振,開始“催妝”——催著新婦蓋上紅蓋頭,催著兄弟背起出嫁女,送其入轎子。

樂聲越高,催得越急。

大抵是因為自己送過三個姐姐出嫁,知曉催妝時的樂聲聽著喜慶,卻最是催人淚——聲聲響響掩過了父母兄弟的辭彆,淚滴掩在了紅蓋頭之下。

卻也叫他心生疼惜。

他靜靜等著,等楊向泉一步步把妹妹從家裡背出來,穩穩當當送入花轎中,再在駿馬上向楊府揖手。

“禮成,歸府——”樂聲更高了幾分。

回到伯爵府門前,暮色將儘,儀衛導燭火在前,掌亮前路,媒人將楊時月扶下轎子。裴少淮也跟著下馬,將手中的紅綢帶遞到了楊時月手中,手上紅蔻豔豔,又有斑斑淚痕。

裴少淮不知如何安慰,隻道:“前麵是石階,走慢一些。”一對新人牽紅入門。

媒人高呼:“新婦到,打五鬼,添緣分——”

兩側的賓客紛紛取來五穀、銅錢、章節,向兩位新人撒出,又有女賓取來胭脂粉,向新婦手上塗抹,即為“添胭粉”,與緣分諧音。

男女成婚自是有諸多禮節,最重要的便是入堂交拜,在段夫子的高呼之下,一對新人告拜天地,跪拜父母,又夫妻相拜。

最後得一句“送新婦入新房”,而後小兩口分開,要各自去“應付”接下來的禮節,等到夜半時候,才能再聚。

裴少淮來到席上,親友們見到新郎官,紛紛上前敬酒,還有臨時起興,要吟詩作賦的。

身旁雖有少津、言成,又有諸位姐夫,紛紛幫著裴少淮擋酒,但架不住敬酒之多,裴少淮便是每盞喝上一口,也有不少的量。

司徒二以一頂三,戰績最是卓絕。

宴席散時,裴少淮喝得不多不少剛剛好,兩頰微紅,眼神微醺,興致正好。

酒壯人膽,裴少淮望著新房,給自己打氣。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已是深夜時候,裴少淮回到新房中。

迎娶楊時月回來時,雖因嫁女分彆有些“愁緒”在,但今日主要還是大喜,否則何稱“大喜之日”?那一絲愁緒早被新婚的歡喜抹去。

兩人情緒都平緩下來,又暗潮洶湧。

“你們都退下罷。”裴少淮吩咐婆子丫鬟道,親自關上了房門。

屋內唯剩二人,雅致正好。

床榻已鋪好,佳人靜坐榻上。

不知是自我感覺還是如何,裴少淮覺得喝酒後的自己痞痞的,多了幾分肆意和不規矩。

眼神全都落在楊時月身上,一刻也不能抽離。

他心道,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把以往輸掉的局給扳回來。

紅燭燈影搖曳,裴少淮提著金杆,輕輕挑起了楊時月的紅蓋頭。隻見楊時月頭戴珠光鳳冠,厚妝之下亦難掩女子嬌羞,垂眸瀲灩,雙手扯著帕巾。

“咳咳——”裴少淮清咳,試著打破屋裡的沉默,言道,“該喝交杯酒了,我去倒酒。”

酒水聲滋響,由壺入杯。

酒已倒好,裴少淮雙手舉杯,端酒走過來。

不知是因為喝了酒,微醺而腳步輕飄,還是因為裴少淮隻顧著看楊時月而未看腳下路,走過來時,竟沒走穩當,腳下一踉蹌,手裡的酒水灑了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袍。

裴少淮不好意思,心裡怪自己太過“心急氣躁”,才會露如此儀態,他訕訕笑笑,對楊時月說:“沒走穩,失手了……”

“那該如何是好?”楊時月終於開口了,聲音輕悅。

裴少淮忽嗅到一絲察覺,那種預感又回來了——他要輸。

“我……我再倒兩杯。”

而楊時月已經起身,貼著裴少淮,用帕子輕輕擦了擦他身上的那灘酒漬,兩人氣息炙熱。

“妾身是說,酒水灑濕了官人衣袍……該如何是好?”

那一直垂眸的眼神,終於抬起來,切切地望著裴少淮。

裴少淮臉頰全紅,比喝了一夜的酒還要紅。

他轉身退到桌前,顫著手又倒了兩杯酒。

緩步走過來時,再次一個踉蹌,隻不過,這回酒水沒有灑在自己身上,而灑在了楊時月裙上。

“夫人的衣袍也濕了……”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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