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林氏佯裝大度,淺笑道。

詹茵倩手裡扯著帕子,默不作聲。

林氏牽住詹茵倩的手,繼續道:“你是好人家養出來的姑娘,懂規矩,知修養,有你這樣的人兒當妹妹,我是一萬個願意。”

“這屋裡沒旁人,我便同妹妹直說了……要我看,此事也該趁早,趁著老爺這幾年身子還硬朗。”

“老爺和我向來都是善待人的,在這蘇州府裡,老爺和你長兄又是同仁,你長兄必定會為你撐腰。等兩三年後,老爺任期滿了,被召回京了,你也無需擔憂甚麼,在伯爵府裡我還會同往常一樣待你,老爺也是個情義深的。”

“唯獨一點,你再想回娘家、見兄長,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這份思念你得忍著。”

“伯爵府在京都城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是出了名的善待庶子庶女。你若添了男丁,他上頭有兩個兄長,都是勤學長進的,足以撐起伯爵府,往後必不會虧待弟弟,能讀書最好,讀不好也不打緊,即便分家,兄長們也會替弟弟張羅好府邸親事的。”

“若是添了女孩,以伯爵府眼下的地位,多得是勳貴人家前來求娶,除去嫁不了那些長子嫡出的、清流有功名的,也還有不少選擇的餘地……此事有父兄們替她張羅,你亦不必費心。”

“你隻管跟回京都城過富貴日子就是了。”

聽完林氏一番話,詹茵倩的臉色漸漸由羞紅轉為沉沉,她若是十餘歲,興許聽不明白其中深意,如今她已二十四五,豈會聽不明白嫁做人妾之難?

她掙脫了雙手,收回身前,咬咬牙道:“小女不明白裴夫人是甚麼意思。”

林氏佯裝驚訝,追問道:“妹妹不是想嫁入伯爵府為妾嗎?”

詹茵倩身子往後側,連連搖頭,道:“裴夫人誤會了,小女是奉兄長之命,來陪夫人解悶而已,萬不敢動其他心思。”

“是我會錯意了。”林氏佯裝不好意思,訕訕道,“幸好這屋裡就咱兩個人,不然可就壞了詹姑娘的名聲了。”

再晚些時候,詹茵倩便借口說自己身子不適,先回去了,往後有機會再過來陪知州夫人。

……

夜裡,裴秉元得以從前院搬回後院住,連連誇讚夫人有能耐,這麼快就擺平了,又好奇問:“夫人都同她說了甚麼?”

“官人真想知道?”

裴秉元點點頭。

“也沒甚麼。”林氏邊卸下珠釵,邊趣道,“我隻說要嫁就趁官人這幾年身子硬朗,人家姑娘便打退堂鼓了……”讓裴秉元不知是喜是愁。

夫妻二人玩鬨了一會,言歸正傳,林氏道:“我已經送帖邀詹知縣的夫人後日過來喝茶敘話了,你就放心罷。”

人是退回去了,但還有些善後的事要做。

……

……

太倉州東靠滄海,北臨大江,五月時候不見炎熱,尤為清涼舒爽,裴少淮的心境也跟著舒坦。

初來太倉州兩月,家中、府衙雜事頗多,但裴少淮每日餘留固定時間鑽研文章,以答策問為主。

譬如今日,他從父親那兒聽到一個消息,說得是廣順府的糧倉連續三年空空如也,倉內一顆糧食都沒有,巡撫將此事上稟朝廷,知府、府丞等一大批官員被撤職。

廣順府地勢平坦,良田頗多,無災無害,年年豐收,為何會收不到稅糧以填滿糧倉呢?

裴少淮以此題作策問文章,他寫道:

“富庶之地久無積儲非不產糧,乃因軍衛土地失控也。”

廣順府和太倉州有相似之處,大量的良田被軍屯所控,老百姓手裡的田地十不足一。軍戶所繳的稅糧歸軍屯,豪右武弁、勳貴之後侵占良田又無需納稅糧,光靠老百姓手裡那點田地,哪裡填得滿府衙轄管的糧倉?

裴少淮最後寫道:“欲厚糧倉,需清理屯田,將豪貴侵占之地歸於百姓耕耘。”

他寫這篇文章也非頭腦一熱,仗義執言,而是朝堂上屢屢提及土地兼並之弊,百官上諫削弱豪貴特權,限製王親貴族、豪右武弁手下耕地的限額,將良田歸還百姓,朝廷才能源源不斷收到糧稅。

他寫這篇文章是順勢而為。

落款“北客”,裴少淮讀了一遍,頗為滿意,疊好放入信封中,叫來小廝長帆,吩咐道:“長帆,同上次一樣,送去東林書院,投在崇文文社的書箱裡,注意彆叫人看到。”

“少爺,小的省得。”

長帆是跟在裴少淮身邊的新小廝,十五歲,同長舟一樣也是個機靈的,還識字。

裴少淮又道:“回來的時候順道去書院正門,看看今年錄用的名單貼出來沒有。”

“是,少爺。”

下晌,夕陽西斜時候,長帆回來了,回稟裴少淮道:“少爺,名單貼出來了,上頭有您的名字。”臉上卻十分不快,仿佛受了甚麼大委屈。

“怎麼了?”裴少淮問道。

長帆憤憤道:“少爺有所不知,那東林書院也忒不地道了,他們將少爺名字單列在一張榜上,上頭寫著‘北直隸鄉試解元,隨父南下,父太倉州知州,故免試錄入’。”

裴少淮大抵想明白了,倒也不惱,說道:“事實而已。”

長帆氣得滿臉通紅,繼續道:“榜下還有學子指指點點,說甚麼若是真真考一場,這知州家的大公子未必能被選入,還說北直隸的鄉試是小兒科,其解元隻能比南直隸的五十名,小的聽後,回來路上越想越氣。”

裴少淮心想,這長帆年紀還是太小了些,跟長舟比起來,不夠穩重,也不夠通曉人心。

慢慢來就好了。

長帆對裴少淮帶有些崇拜,又道:“若是少爺去參加了考試就好了,好叫他們知曉少爺厲害,讓他們不敢口出狂言,哼。”

裴少淮慢條斯理地同長帆說道:“我既能免試選入,自然就不會參加考試的。”

緊接著解釋道:“若是哪位教諭批改時,知曉我的身份,有意貶低我的文章,眾人便會說北直隸鄉試解元不過如此,比不了江南學子。若是公平公正了,我名列前茅,他們又會說書院教諭是看在父親的麵上,給我留了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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