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2 / 2)

現如今,夫子白了頭,老阿篤也跟著白了頭,往後總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徐言成說道:“前些日子,祖父說要給夫子多配兩個下人,夫子不同意,老阿篤解釋說,房裡有生人會讓先生渾身不舒坦、坐臥難安,祖父隻好作罷……沒想到今日就出了這樣的事。”

這些年來,段夫子雖釋然了很多,但讀書人的清高,讓他依舊介意被外人看到他的不堪。

……

等大夫給老阿篤檢查完了,確認沒有大礙,夫子舒了口氣。

裴少淮三人這才進了院子,進房內向夫子行禮問好,佯裝沒瞧見方才的那一幕。

正值午膳時候,又架起炭爐子溫酒,就著羊肉煲打甂爐,房內暖融融的。

“大寒宜近火,無事莫出門,果然是有道理的。”段夫子言道,心情好了幾分。

少淮、少津、言成三人依次同夫子報告最近的學習情況,夫子聽完再指點,一來一往,時辰過去,師生幾人聊得十分歡暢。

見夫子神色鬆快了不少,裴少淮來到夫子身旁,指著輪椅上磨掉漆的一處,道:“夫子的‘坐騎’掉漆了,學生回去給夫子做架新的罷?”

段夫子心裡數了一下,笑道:“你給我做的這架輪椅,我已經用了八年,缺些漆皮也是正常的,叫阿篤塗一層就是了。”讓裴少淮不用大費周章。

又道:“這是梨木做的,十分穩當,我用習慣了。”

段夫子以為事情就此作罷了,誰知道,半月以後,裴少淮又來了。

裴少淮找來五六個木匠,趕在年前把新輪椅做出來了。

和舊輪椅是一樣的木料、一樣的樣式,尺寸分毫未改,裴少淮花心思加了幾個小功能。

他向夫子介紹道:“有人往前推動時,‘坐騎’暢行無阻,若是突然失了力,則有鎖竅自動掉下來,卡住軲轆,‘坐騎’不會往外滑行。學生在軲轆軸中加了鋼珠,平日裡隻要不時上些油,能省不少勁,夫子單用手推動輪子也能前行。”

裴少淮把新輪椅推至夫子跟前,道:“夫子不妨試試。”

老阿篤上手試了試,喜道:“先生,果然輕便順滑許多,上坡時再不怕輪椅往後倒了。”又誇讚道,“淮少爺真是有大學問,能想到這樣巧的主意。”這樣的輪椅,先生坐著更安全,老阿篤自然歡喜。

段夫子收下了,道:“少淮,你費心了。”這件禮物不單單在於巧思,還在於心意,夫子能懂。

“都是學生應當做的。”裴少淮道,“夫子喜歡觀賞新的風景,言說新的風景給人新的心境,學生以為,新的物件興許也能帶來新的心境。”

趁著夫子高興,徐言成也道:“夫子,祖父叫人在院子外新建了兩間廂房,打算安排兩個下人住進去,平日裡他們不會進院子,隨時聽任老阿篤的傳喚……夫子覺得如何?”

這一回,夫子沒有拒絕,他道:“你們都用心了。”

夫子問裴少淮接下來是什麼打算,是要入國子監進修,還是要南下遊學。

裴少淮道:“行萬裡路,讀萬卷書,學生打算隨父親南下遊學。”

夫子頷首,道:“你是對的。”

“京都城裡雖繁華,所能看到的始終有限,去江南一帶,你能學到更多東西。”夫子解釋道,“文章出自筆下,筆下緣於所見,南邊的學子看到的,與我們看見的不一樣,文章自然寫得就不一樣。大慶朝建朝以來,科舉一道曆來是南邊的學子占優,所寫的文章更勝一籌,素以細膩而犀利著稱,可見南邊有值得一看的景觀。見過才能有所悟,你此一去,興許能探明白其中究竟……擇其善者而從之,取長補短,於你三年後的春闈大有助益。”

秋闈分南北直隸、各省,而春闈是泱泱全朝學子彙聚京都,筆下一較高低。裴少淮不僅要知彼,還要學彼,才能勝彼。

夫子又道:“也好,裴大人外任太倉州,等到少津、言成秋闈中舉後,也是要南下遊曆一番的,便有了去處。你們三個和言歸要走的路,注定要比上一輩更長更遠。”

夫子所言非虛。

徐大人出身寒門,起步得晚,能一路升至二品,官任尚書,已是得了大機緣,官路亨達。若想更進一步,入閣輔政,恐怕機會不大。裴秉元貢監出身,四十出頭才走上仕途,有了治民教化功績,又有世子身份,才能升至從五品,此去或任三年,或連任六年,調了正五品便差不多到頭了,想調四品,就要拿出足以說服文武百臣的功績。

裴少淮應道:“學生必惜時察觀,悟懂悟透,付諸於筆下文章。”

段夫子臉上皺紋舒展開,笑道:“你素來沉穩,我極放心。”又提醒道,“臨走前,莫忘了拜見諸位座師,他們於你有賞識之恩。”

“學生省得。”

……

裴少淮投帖拜訪兵部尚書張大人,尚書府隔日便有了回信,說張大人明日在府上。

張令義和徐大人一樣,擔任鄉試主考,舉才有功,已升至尚書之位。

翌日,裴少淮攜禮赴尚書府拜見座師。

“你要南下遊學?”張尚書先是驚訝,又露出些許遺憾,最後想了想,又覺得理應如此,道,“兵部裡有幾個官員是從翰林院調任過來的,學問深厚,答得一手的好策問,我原想著,等你入國子監後便把你抽調到兵部曆事實習,叫他們幾個好好指點你,三年後的春闈你能多幾分把握。”

“不過你是對的。”張尚書又道,“紙上得來終覺淺,若萬事遵循於書上所言,則是紙上談兵,屬兵家大忌。你本就個好苗子,拘囿於一城之內,不利於增長你的見識,你去南邊看看農桑,看看水利,看看海關,於你是有益的。”

張尚書臉上露出些許擔憂,道:“我唯恐一點,待你從江南歸來,成大才以後,老夫還能否搶得過彆人,畢竟青年才俊最是難得……對了,家中可曾為你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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