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微風輕拂,吹散幾縷暑熱,送來一陣沁人心脾的蓮花清香。
顧沅緩緩地睜開眼,朝著南邊看去,隻見夕陽霞光下,一片碧色蓮葉層層疊疊,如綠浪般爛漫,而那碧色之間,點點粉色蓮花,亭亭玉立,開得正好。
見她朝那邊看,秋霜笑道,“那是碧妝池,這會子正是蓮花盛開的時節,太子妃若不急著回去,咱們過去看看?”
穀雨也踮起腳尖往那頭瞧,興致勃勃道,“這花香味真是飄十裡,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結蓮蓬?”
顧沅早就聽說後宮禦園景致秀美,可嫁進東宮這麼久,她大都待在瑤光殿,很少出門。
現下看到這一大片蓮花池,心頭也起了幾分興致。
今日裴元徹出宮,應當會晚些回來,自己賞一會兒景色,也不會耽誤多少時辰。
這般想著,她輕聲吩咐道,“到那邊停下,咱們一起逛逛。”
秋霜和穀雨平日在瑤光殿也悶得無聊極了,現下聽到主子想逛園子了,皆麵露笑意,忙不迭應下。
轎輦在碧妝池旁停下,顧沅緩步走下。
這池子約莫兩畝,四角種滿了各種品種的蓮花,有千瓣蓮、古蓮、舞妃蓮、翠蓋華章、仙女散花、小三色蓮、明媚蓮、杏黃、玉蝶等。在橙黃色的夕陽下,朵朵蓮花仿佛鍍上一層明豔的胭脂色,多了幾番嫵媚。
“主子,聽說前頭還種了紫色和藍色的蓮花,您要不要去瞧瞧?”秋霜建議道。
“哇,蓮花還有藍色和紫色的?”穀雨一臉驚奇。
“是啊,聽說是番邦進貢來的,幾百顆種子,隻培養出兩株來,稀奇的不得了。”
顧沅眉梢微動,輕聲道,“我之前也聽說過。這兩株蓮花格外名貴,陛下和皇後還分彆給這兩株蓮花賜了名。”
秋霜笑吟吟道,“太子妃說的是,那一株紫色的,陛下賜名為旭日,至於那藍色的,皇後娘娘賜名為皎月。”
顧沅興致更濃,笑道,“來都來了,自然要看一眼。”
主仆一起往前頭走去。
紫蓮花與藍蓮花種植的地方格外不同,池子旁堆砌了一圈晶瑩剔透如玉石般的圍欄,水也是極其清澈的,還能瞧見幾尾金紅色的小魚兒在水中嬉戲遊動著,的確是風雅至極。
“主子,這兩朵蓮花可真漂亮啊。”穀雨一副長見識的驚喜模樣。
秋霜之前遠遠見過幾回,這次湊近了看,也一臉高興,“是啊,太美了。”
顧沅靜靜地欣賞著,心想著晚上回去沒事,可以畫一副蓮花圖玩。
清風徐徐,淡紫色蓮花與明藍色蓮花隨著風微微搖曳,橙色霞光之下,寧靜又柔美。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1]
倏然,一道熟悉的男聲出現在身後。
顧沅愣了一愣,轉過頭,當看到一襲明黃色團龍紋袍的順濟帝時,心頭一抖,趕忙屈膝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順濟帝緩步走到她麵前,站定腳步,略顯渾濁的眼眸盯著她那白皙嬌嫩的脖頸,微微眯起,繼續念道,“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唉,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2]
他最後那句話,似是濃重歎了口氣,顧沅心下咯噔一沉,身子也下意識繃緊。
“不必多禮,起來吧。”
順濟帝伸出手,似要攙扶。
顧沅往後退了一步,緩緩起身,“謝父皇。”
她的頭是一直低著的,她壓根不敢抬頭,此時心裡除了後悔還是後悔。
她怎麼就這麼倒黴,隻是心血來潮想看一下風景,沒想到卻遇見了順濟帝。
早知道如此,她就該直接回東宮的。
隻是皇帝來了,怎麼都沒個人通報一聲?就這樣突然出現,真是嚇人一跳!
順濟帝凝視著顧沅,她今日出門出的急,隻隨意梳妝一番,上著一條粉色大袖對襟羅紗衫,配著霧白色輕羅八幅湘裙,挽著墮馬髻,斜插著兩枚鑲紅寶石珍珠花釵,耳著一對東珠墜子,素雅清純,站在碧色蓮池旁站著,宛若粉荷仙子降臨凡間。
真是美啊,這般低垂眉眼的姿態,就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太子可真是有福分,娶了個這樣絕色的美人。
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自以為收集天下各色美人,可那些女人與眼前的一比,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值一提。
可惜呐,若是他早些見著她,沒準……這美人就是他的了。
“你今日怎麼來這邊了?”他溫聲問道。
“回父皇,兒臣去玉明殿探望五公主,正準備回東宮了。”
顧沅一板一眼的答,衣袖下的手不動聲色的收攏。
她很不喜歡順濟帝看向她的目光,這種目光,毫不避諱,壓根不是一個公爹對兒媳該有的眼神。
轉念一想,若是正常的公爹,見著兒媳單獨在這,隻會避嫌的離開,哪裡會像他這般,消無聲息的往前湊呢。
她一顆心緊緊得吊著,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卻隻能儘量安慰自己。
沒事的,這大庭廣眾之下,還有這麼多宮人在身旁呢。
“噢,景陽胳膊摔到了是吧?她怎麼樣了?朕這兩日政務繁忙,也抽不出空去瞧瞧她。”
顧沅心道,還政務繁忙呢,你這會兒不是閒著麼,怎麼不去看景陽。
麵上卻是不顯,淡淡道,“禦醫說景陽的胳膊需要靜養三月,其他的並無大礙。”
她已有些不耐與順濟帝繼續廢話,便福了福身子道,“父皇,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太子應當也回宮了,兒臣先行告退,省得他尋不到兒臣而擔憂。”
她一口一個父皇兒臣,又特將太子扯進來,是何用意,順濟帝心頭也清楚。
看著嬌滴滴的小兒媳這般戒備,順濟帝反倒生了幾分另類的趣味,他深深地感慨道,“太子可真是寵愛你啊。當初他在朕跟前苦苦跪了一日,又生生挨了五十棍子,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險些昏死過去也不改心意,非得娶你……也是,這般辛苦娶回來,自當要多疼愛些的。”
顧沅纖濃的睫毛猛地一顫,心頭震驚。
跪了一日?五十棍子?
她怎麼不知道這些事。
“殿下他……是何時求的父皇?”顧沅抬起臉,疑惑問道。
順濟帝盯著她那漂亮的小臉,半花白的眉毛挑起,道,“那賜婚聖旨是他向朕求的,你不知道?”
他又撫了撫胡子,長長的嗯了一聲,“他大概是怕你知道了心疼。”
顧沅腦子一時亂糟糟的——
那賜婚聖旨,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後定下的,是他裴元徹親自求來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騙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1][2]周敦頤《愛蓮說》
還有一章,晚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