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娘。”他喊她。
蘇苑娘在他懷裡挪了下臉。
“苑娘,你想要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問。
蘇苑娘睡意昏沉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抬起臉,在熄了燈的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臉,隻覺他低下了頭,熾熱滾燙的鼻息打在了她的臉上、眼睛裡,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想要個女孩兒,就像上世那個在她肚子裡,最終卻沒活下來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的女孩兒……
“要女孩兒。”蘇苑娘低下頭,閉眼瞼住了她濕潤的眼睛。
她的孩子,那是她一生從未忘卻過一天的疼。
“女孩兒?好,好,要個女孩兒,我們頭一個就要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兒。”絕沒有想到苑娘會作此回複的常伯樊卻是欣喜若狂,一個覆身,又壓在了她的身上。
一夜癲狂,次日常伯樊醒來,穿戴好還回了內臥,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片刻,方才離去。
一路他腳步輕鬆,南和跟在他身後,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主仆倆一前一後去了離飛琰院不遠的書門。
*
書門乃園,是常伯樊處理公務生意的地方。
他一去,在臨蘇幫忙的郭掌櫃、寶掌櫃、東掌櫃、彭掌櫃、洪掌櫃五個來了三個,寶掌櫃和洪掌櫃沒有來。
在臨蘇幫忙的五個掌櫃皆是大掌櫃,郭掌櫃、寶掌櫃、東掌櫃這三個掌櫃是常伯樊放在明處幫著處理常府的事務,彭掌櫃和洪掌櫃被他放在暗處接應,外麵僅知有這兩個人也來了臨蘇,就是連苑娘那邊他還沒多說。
寶掌櫃是家在臨蘇,有時家裡有事會來晚一些,但洪掌櫃是常伯樊從下麵的鎮子裡叫回來的,他和彭掌櫃一道宿於外院的客舍,見隻見來了彭掌櫃,另一個卻沒來,常伯樊收住了嘴邊的淡笑,問:“洪掌櫃呢?”
彭掌櫃忙上前,候在邊上道:“正要跟您稟呢,程家寨那邊又來人求幫忙,說是藥材不好弄,老洪就幫著去尋了,程家寨那邊是半夜來的人,他披了件衣裳就帶著兩個小夥計出去了,叫我幫他的事替著點。”
“這麼凶險?”
“可不是。”
“後天早上,我去看一下。”
“您哪有時間?這一來一回的至少要一天,您彆操心,程當家的事有我和老洪盯著。”
“就這麼安排。”
彭掌櫃見東家有了主張,就沒再勸,道:“那我跟程家寨那邊送句話,您信任程義,程家寨的人也知道,這陣子全寨老老少少都出動了,就為保他的命。”
等人好了,這份恩情,想必程義會牢牢記著,他們往後看來又多了一個能信得過的人。
“你們也幫著我看著一點。”
“您放心。”
見洪掌櫃臨時來不了,寶掌櫃還沒來,常伯樊就令人先上早膳,邊吃邊等。
郭掌櫃吃的是最快的,常伯樊剛用半個包子,郭掌櫃是稀飯包子油餅三樣皆入了肚,見東家瞥了郭掌櫃一眼,東掌櫃開口笑道:“老郭,您這狼吞虎咽的,這外麵的人要是知道了,還當我們東家虧待你了。”
郭掌櫃道:“老東,你就彆笑話我了,我這改不了了。”
郭掌櫃是苦出身的,從小沒爹沒娘出來要飯,這好不容易要著點吃的,要不趕緊塞嘴裡,就會被人搶了去。
那就是個去不掉已刻在骨血裡的烙印,不管郭掌櫃後來日子有多好,家裡有多少吃的,隻要端到他眼前的吃食,他就會用最快的速度塞到嘴裡,哪怕在東家麵前也掩蓋不了一二,就是頭一兩次他還會忌著點,再往後就不行了。
“爺,我這跟狗改不了吃屎了一樣,您多擔待。”郭掌櫃朝上座的東家拱手。
常伯樊正喝著粥,搖頭失笑。
“聽聽,你這不就是狗嘴?”主家用著吃食呢,還說得如此不雅,東掌櫃笑罵了郭掌櫃一句。
他們這幾個掌櫃,東掌櫃跟郭掌櫃和寶掌櫃感情是最好的,他們兄弟三個是一路相互提攜著上來的,他們有過命的交情,誰有了好事都不會忘了另外兩個,東掌櫃這廂嘴裡說著,眼角餘光卻是盯著東家那頭的,見東家隻是笑而不語,並沒有不快,心裡不由鬆了口氣。
東家是個有出身的,提攜重用他們是看在他們的能耐上,但能耐並非是萬能的,他們這幾個又是最井底爬上來的粗人,就是對東家再忠心耿耿不過,東掌櫃有時也會替他們兄弟三個操著點多餘的心,怕不知道哪個地方一不注意就得罪了東家。
“你吃你的。”郭掌櫃像是絲毫不知道東掌櫃的擔心,說罷掉頭朝東家道:“爺,等會兒要是沒什麼事我要早點走,夫人那邊還有些吩咐我要去辦,我想今天就把她吩咐下來的事辦妥了。”
“什麼事?”常伯樊放下粥碗,看他。
“有一些是昌爺的采辦,夫人說昌爺這些東西是要帶回京裡送禮的,要拿就給他拿頂極的回去,那頂極的一時半會兒不好弄到手,小的就想著自己親自出去跑一天,問問各家的貨。”他親自去了才能拿到好貨,郭掌櫃不好偷那個懶,他說罷,又朝東掌櫃道了一句:“今兒我要出門,客舍的事你幫我盯著一點,尤其守義公一家,我們跟他是說好了等猛三爺夫妻倆一好點我們就先接出來,但我怕他們家有人生事,不講情份,就令人一直盯著。”
郭掌櫃怕人沒接出來,那守義公的家人又把猛三爺夫妻折磨得病更重了,他們接回來病不好養。
這等事,郭掌櫃見多了,東掌櫃也見怪不怪,有些人家裡頭,明明是再親不過的親人,對待親人卻比最毒的仇人還狠毒還敢下死手,郭掌櫃嘴一張,他就知道了郭掌櫃的意思,點頭道:“你放心,你的夥計你要帶出去?行了,等會我就派我身邊那兩個機靈的夥計過去接他們的手。”
“多謝東哥。”虛長東掌櫃兩歲的郭掌櫃偏過頭,朝他拱手謝他。
東掌櫃靠幫忙當了一回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拱手回禮:“不謝不謝。”
“好了,”這廂,常伯樊微微一笑,朝郭掌櫃道:“這幾天辛苦你了,夫人的事你替我上心著,她吩咐的,你全力以赴就是。”
“是。”
郭掌櫃應了聲,在座的另三個掌櫃皆朝出聲的東家看去,心裡皆有所悟。
看來這一位,他們以後也不好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