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洪衍武和陳力泉可真沒白去。
敢情經過三個禮拜的陸續調整和琢磨,“張大勺”終於把“太爺雞”的味道還原成了九成七。
至於差的那三分不同,也不是不及,而是超越。
因為“太爺雞”雖然帶有茶香,可最後一道工序是卻煙熏。
而京城的魯菜又向來最重熏味兒。
“張大勺”在這方麵自然經驗老道,有獨到之秘。
那麼由他這位專家高手,試過了七八種方法,最後才定下紅碳摻柏木鋸末,加五味香薰的辦法,自然就比原版高明了一籌。
另外,雞的選用也很重要。
老爺子呢,幾乎把京種的本地雞都試驗了一遍。
大的小的,公的母的,兩斤半到四斤各有不等。
這天試的這一次,又是六隻雞一起做的。
終於能確定用本地油雞的種,一年半的小公雞肉質為最佳。
並且這次煙散取雞,他還給加了一道刷芝麻油的額外工序。
這就讓雞看著更紅亮,賣相更好,也更提香。
說到味道,等晾過半小時切了一隻一嘗。
皮香肉嫩,茗味芬芳,吃後口有餘甘,連骨頭都入味兒了。
這也就是說,經過小一個月的努力,參照著秘方,外加自己的琢磨。
“張大勺”終於用京城本地的原材料,把這道廣府“太爺雞”給成功“移植”過來了。
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遠比原版更講究,更精道。
有意思的還有今天整個拍攝過程。
因為這天氣,“張大勺”家的廚房又是燒灶的,那自然越來越熱
不用說,任誰穿著衣服長時間在這裡做菜,簡直就是活受罪。
所以這老爺子開始還勉強維持著體麵,可後來實在是熱得受不住了,再堅持恐怕要休克了。
最後也就隻好跟洪衍武、陳力泉他們一樣,光著膀子,脖子上搭著塊毛巾,就給錄了下來。
好在洪衍武知道這道菜的核心技術是什麼,前世經曆過數碼時代也提供了一定拍攝經驗,他十分明白鏡頭該何時推近又何時拉遠。
拍攝的焦點還算恰到好處,這樣老爺子走光的鏡頭才不算太多。
否則要不知內情的人日後一看,恐怕會誤以為是八十年代初,一家黑作坊的罪證記錄呢。
當然,這遭罪畢竟沒白受。
雞能做出這個味道來,就連“張大勺”自己都高興。
“怎麼樣?彆看咱是魯菜廚子,做粵菜也像那麼回事吧?”
嘿,這老爺子,是夠可愛的。
他隻顧沒口地自我誇耀,差點連雞錢、料錢、炭火錢,都忘了找洪衍武要了。
而作為出資的大老板,洪衍武和陳力泉也沒空手而歸。
四隻成品雞,自然是讓他們騎著挎鬥大摩托,“突突突”地給帶回去給家人加菜了。
這樣不但洪家,水家都有了,給水清和孩子又單留了一隻。
甚至洪衍武他們哥兒倆,還能帶走一隻晚上去赴約會朋友。
唯獨就是水清知道洪衍武和陳力泉晚飯不在家吃,擔心他們酒喝過了量。
於是在洪衍武洗了把臉,急匆匆拿著東西走出家門,要去找等在門外的泉子檔口。
水清忍不住又追出來,站在門口叮囑了幾句。
“注意點兒量,你們哥兒倆都彆喝多了,還開著摩托車呢……”
洪衍武應了聲“知道了”,忍不住又三步並做兩步走回到水清身邊,捧住她的臉親了一口。
正巧隔壁鄰居嬸子出來倒垃圾,一抬頭就看見這小倆口親得“滋滋”有聲的樣子,吐了吐舌頭頓時退了回去。
結果水清臉也紅了,她趕忙推開洪衍武,縮回了屋。
但仍舊小聲囑咐了最後一句。
“早點兒回來,等你……”
說真的,此情此景,讓洪衍武心裡真是充滿了對家庭依戀,實在有點不樂意走了。
要真能由著他選,一定是留在家裡陪老婆孩子了。
可沒轍啊,這事兒是早就約好的。
“紅葉”那小子從上禮拜就給他打電話,說好一定要他來自己家吃這頓飯,想要跟他和泉子談點正事。
這是老大哥了,就衝以前他在江湖上刀頭舔血,人家一直堅定不移地托著他,怎麼都得去一趟啊。
否則那不得讓人罵娘啊?
這樣傍晚六點半,太陽剛要落下的工夫,洪衍武和陳李泉就準時到了“紅葉”的小破屋。
要說如今這裡的樣子可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屋裡乾淨了不說,還透著股子文藝範兒。
像牆上不但掛了“紅葉”自己的劇照,破三合板的書架也換純木的書櫃了。
寫字台上還有了鏡框、花瓶、座鐘。
一桌子的菜也是極為豐盛,有魚有肉。
而且陳培斯也在這兒,他正坐沙發上跟“洪葉”聊天,顯然倆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可洪衍武倒好,一進門來,毫無欣賞之意。
隻把帶來的雞和一罐子臭豆腐往桌上一放,跟陳培斯打了聲招呼,然後就債主子一樣大咧咧的問“紅葉”,答應自己的窩頭做沒做。
給“紅葉”氣得,沒好氣兒的白了他一眼。
“你們倆有病是怎麼著?跑我這兒就為了吃臭豆腐就窩頭啊?”
這話立刻讓陳力泉胡擼著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可偏偏洪衍武卻還振振有詞。
“那怎麼著,我們哥兒倆就饞這口兒。不瞞你說,我媽最煩就這味兒。我如今自己又結婚了。既不能熏老娘,也不能在自己屋裡熏媳婦。我不來你這兒吃我去哪兒吃啊?”
說著不管不顧就給罐子擰開了,嘴裡還理所應當似的催問。
“哎,我說,窩頭呢?倒是拿來啊你……”
好,味兒這叫一汆,整個屋兒都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