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經過思量,她發現確實無解,換她也是一樣,根本沒有彆的出路。
這種情況下,“糖心兒”已經沒有任何活動餘地,她就像帶著一根很重很沉的腳鐐,被扔進了一個大湖。
哪怕她再拚命像水麵遊也是無用功。她掙脫不開鐵圈的禁錮,隻能被帶向深不見底的湖底。
“那你……那他……你們就隻能這麼分開啊!老天爺真他媽的不開眼,你說你們倆招誰惹誰了,挺好的一對,憑什麼會這樣啊?憑什麼呀!我操!”
“刺兒梅”說不下去了,眼淚同樣奪眶而出。
電話對麵回複的則是一聲幽幽的哀歎。
但出乎意料的,是“糖心兒”帶著哽咽反倒勸起了“刺兒梅”。
“姐們兒,天底下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人,這一輩子活著實在不容易。如果要往好處想,其實我也不虧。”
“就像你說的,人能有這麼一次,已經是福氣了。甭管結局如何,隻要心心相印過,都有過對方,足矣。真的,我挺知足的,沒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一件事認準,認為值,無論什麼結果,都是值!”
“可反過來如果把窗戶紙捅破,大家可都不好受了,誰也過不了好日子。一個人受罪,總比都痛苦強。我既是在成全他們,也是在為自己積德,多好。所以咱們還是得按說好的來,封鎖消息,就此順坡下驢走吧。”
“想必當我的名字刻再墓碑上時候,這段感情也就煙消雲散了。小武雖然會難過,可慢慢的也就能把我放下了。他以後還會娶妻生子,還會有一個好的姑娘陪他走完一生。給他我不能給他的,這正是我所願。”
“我今後沒彆的想法了,就想看著你們往好處走,隻要你們都能好,我就由衷地高興。
聽到這裡,“刺兒梅”再次如身在墓地時,那樣淚如雨下。
“姐們兒,你彆這麼說啊,我不落忍!”
“都是‘伸手來’,都是這兔崽子!他最該死!你就不應該讓他活著!”
偏偏此時“糖心兒”本人卻止住了抽泣,她聲音雖然聽來有些淒楚,可卻顯得格外恬靜平和,好像暴風驟雨過後的天空。
“傻話,這事兒純屬是命。反思,走到這一步,根本就是自己的果子自己吃。”
“至於‘伸手來’,他自己也想以死賠罪。可你要知道,他本是好心。而且能為我做的都已經做了。何況,我、他、大眼燈、滾子,我們既是孤兒。又都是賊,我看他們幾個,其實一直就像看見自己的影子。既然於事無補,何苦再造殺孽?”
“姐們兒,彆為我難過,也彆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會雲消霧散,緣分已儘,自然彆離。你也是‘老炮兒’了,堅強點,彆這麼沒出息,有什麼看不開的?”
“對了,最後我得謝謝你,做到這一步,是你成全了我。你是我的過命之交。就衝這個,我真想為你做點什麼。這樣,要是有一天,你要嫁人了,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要送你份大禮。不管我在哪兒……”
“糖心兒”真誠的話,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紮在“刺兒梅”的心上。
儘管她此時已經全然明白了“糖心兒”的用心良苦和真實處境,可越是這樣,她越心痛。
手拿電話傾聽的她,最終克製不住,抱著電話徹底放聲大哭起來。
這番失態立刻引起了玻璃隔音間外,許多雙眼睛的矚目。
沒人知道她究竟在哭些什麼。
但大多數等著用電話人並無催促之心,仍舊充滿了同情。
因為活在這個年代,經曆過這麼多磨難的人,幾乎全都明白一個道理。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不身在其中,怎麼也體會不到。
人哪,還彆看這一撇一捺很簡單,可要想寫好,真不容易!
臨彆殷勤重寄詞,詞中無限情思。七月七夕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誰知道比翼分飛連理死,綿綿恨無儘止……
——引自昆曲《長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