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家服裝夜市買賣興隆,成為了眾所皆知的社會新聞。
這不但吸引著越來越多慕名而來的人來看熱鬨、買東西,也吸引著不少腦子靈活的人想來這兒分一杯羹。
隻可惜這個夜市,不但是本市第一家服裝市場,也是國內第一樁私營性質的霸盤生意。
儘管這些人動作快,可當他們找到“西長安街工商所”,詢問怎麼租攤位辦執照的時候,卻隻得到一個噩耗,“市場已滿,不再增置攤位”。
哪怕是有些人千方百計攀上關係,想請工商所的領導吃飯,給他們送禮也沒戲。
因為一方麵是洪衍武早打點好了,今後會以定例的形式,每月都給正、副所長送“溫暖”。
這才是細水長流,無需擔一點責任的好處。
而另一方麵,是正、副所長倆人心裡也明鏡兒似的,他們自己實在沒有辦成這事兒的能力。
所以對來托付的人統統隻有一種回複。
“不是不幫忙,確實無能為力。”
“不怕告訴你,其實是先有的服裝夜市,才成立的這個工商所。”
“一切都是上麵分局管理科經手辦的,現在還有區裡盯著。”
“那還不上麵說什麼是什麼,我們如今也隻有執行的份兒,說白了就是個擺設。”
既如此,這幫人也隻好偃旗息鼓了,大多數人都死了心。
隻不過,畢竟財帛動人心,總會有人忍不住要試一試旁門左道。
像有些膽兒大的,就偷摸在市場外圍擺上攤兒了。
他們一樣是蹬著三輪車過去。要麼在市場門口先攔一道,要麼就擺在馬路上。
打的主意無非是進不去市場我就外頭賣,反正也能沾著夜市的光,還不用交管理費了呢。
可這麼一來,洪衍武的人當然就不乾了,協管員當然要出麵驅趕。
沒想到那些人不但挺理直氣壯,“又不在你市場範圍之內,你協管員可管不著我這段兒。”
而且他們還抱成團兒一起對抗。
這樣一來,反倒弄得協管員有點左右不是,顯得心虛理虧了。
後來直到那些當初那幫“管眼的”不耐煩了,出來五六個橫主兒,不由分說就把市場外頭的幾輛車給掀了。
這樣靠著流氓本色暴露,以混蛋治混蛋,才把這些無照攤販給嚇跑。
隻是他們更沒想到的是,這事兒被他們上報之後,洪衍武的舉措卻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
不但沒讚許,反倒嚴令禁止,堅決不許他們再這麼做了。
洪衍武說對夜市來說最重要就是秩序、安全和聲譽,這樣乾肯定讓老百姓看著害怕,等於自己毀自己。
何況這些人也有用處,如果再過來,隻要不進市場就不管他們。
彆忘了,如今不是過去黑著乾了,真要治這幫人,走官麵兒就行,何必給自己招事兒呢?
怎麼弄他們,什麼時候弄他們,他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儘管心裡仍有不少疑問和不解,可手下們卻一點不敢違背洪衍武的吩咐。
再見類似情況,隻好聽之任之,置之不理。
那再往後還用說嘛,他們這一隨便,各類外來的、無證的攤販無所顧忌,也就跟雨後春筍一樣越來越多。
那些人自發性地見縫插針,圍繞著夜市的外圍雲集。
車輛五花八門,三輪車、板車、自行車、手推車、甚至童車都擺上貨物,叫賣喧天。
而且這些攤子也不拘門類。
不光是服裝類,像什麼玩具、舊書、床單、枕套、手套、鞋墊、菜刀、剪刀、鍋碗瓢盆、糖葫蘆、烤白薯、賣煙卷的、賣茶水的,都來。
這麼一來,秩序必然受影響,垃圾也與日增多。
且不乏爭執口角,甚至還招來了不少“撈偏門”的社會閒散人員。
可更讓洪衍武的手下們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這兒。
在他們眼裡,他們的“把子”居然像是心甘情願賠本賺吆喝似的,居然寧可自己搭錢替這些外人“擦屁股”。
像那兩個打掃衛生的,每人拿了兩條煙的額外犒勞,負責的範圍裡就多了小販們擺攤的地方。
而且洪衍武似乎還和過去經營電影院似的,又給“小雷子”交“保護費”了。
因為很快,“小雷子”的人就開始每天來市場,充當“見義勇為的良好市民”。
一邊負責協調小販們的爭端,一邊負責市場裡抓賊。
這樣一來,就再沒有小販敢於為爭搶位置起爭執,也再不會有攤販占據交通要害的情況發生了。
而京城的各路“鉗工”和想勒索生財的“玩鬨”們,更是對此處退避三舍,不敢冒頭。
總而言之是雜而不亂。
表麵上人流如潮,可暗地裡自成規矩,嚴守秩序。
那再往後呢,好處還真就逐漸顯現出來了。
因為彆看夜市攤販一日多過一日,卻並未形成僧多粥少的局麵。
反倒應了“眾人拾柴火焰高”這句話,愈加使得這裡人流如潮,生意興隆。
這可不是感覺,而是有實在證據的。
因為穩定在一定範圍的銷售額竟然又往上走了一步,居然重新摸到了兩萬的門檻。
而且無論是擺攤的,還是買貨的,同時都覺得方便了不少。
餓了能吃點,喝了能喝點。
煙沒了火兒沒了,也能買一包,再不用發愁了。
於是洪衍武手下悟性高的人,此時此刻,就多少開了點竅兒了。
他們發現,有不少顧客,其實一開始都是奔著市場外頭那些吃喝,或是針頭線腦那些國營商店不愛賣的微利產品來的。
而一旦他們買了那些東西,往往就會接茬往市場裡逛,自然就有了交易的可能。
為此,他們不由對洪衍武的決策大感佩服。在背後人人稱頌,“洪爺聖明”。
不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洪衍武心思哪兒會是凡人輕易就能跟得上、摸得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