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倆老太太也就跟著追問上了。
一個一瞄車上的醬菜缸就問,“就你們倆啊?說,你們哪兒的?是醬菜廠的嗎?今兒要不說清楚了,你們可就走不了了。”
另一個也緊著幫腔,“對,你們還得說說,這麼熱的天氣,你們既不是釣魚也不是撈蝦,不怕臟不怕臭,天天泡在河裡,究竟撈什麼呢?”
當時這幅來勢洶洶的樣子可就給陳力泉問住了。這不就是洪衍武最擔心的情況嘛。
壞了!露了!
不過好在洪衍武腦子快,畢竟今兒還沒乾呢。不算抓現行啊。他趕緊現編詞兒打馬虎眼。
“大媽,大媽。我們沒乾壞事兒啊。我們來這兒,就……就是為撈點線兒蟲賣,這不剛回城還沒工作嘛,家裡沒地兒待,閒著也是閒著,我們發現這裡有這個,覺著還能賣幾個錢替家裡減輕下負擔,就乾上了。您要不讓乾,我們就不來了……”
洪衍武說的‘線兒蟲’,學名叫水蚯蚓,又名紅絲蟲、赤線蟲,是生活在緩流水黑汙泥中的水生蟲子。這玩意是最好的魚餌和魚食,養魚的人都愛買這個。在早市上,一小抄子可以賣個兩分錢到三分錢。這麼說也算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何況有邊大媽這個鄰居,洪衍武也相當了解居委會老太太心理。他沒忘了在賣苦的同時,把自己標榜成有孝心,能替家裡著想的年輕人。
所以這兩方麵綜合起來,那倆大媽臉色見緩,頓時就釋懷了。
一個說,“行,你還真沒順坡兒下,跟我們說瞎話。我聞你這些醬缸就一股子爛泥味兒。你要說是醬菜廠的,我還就不信你了。嗯,可見是個老實人。還能知道心疼爹媽,也算難得……”
另一個大媽接著也說,“小夥子,這種難處家家一樣,我能理解你。本來呢,讓你們下水撈點魚蟲也沒什麼。可問題這裡不是普通地方,故宮的旁邊,知道嗎?外國人多。你說你們天天赤身露體的,一車臭氣,這多影響市容啊。另外也危險啊,底下泥有多深你們知道嗎?你們爹媽要知道,能同意你們這麼乾?這是玩命啊,傻不傻啊?”
嘿,就這麼著,洪衍武靠著急智,竟又把這事兒給圓和過去了。
後麵的事兒也就不消說了。這小子趕緊帶著陳力泉點頭哈腰,一邊感謝兩位大媽的諄諄教誨,一邊保證再不以身犯險,就這麼撤離了,此後再也沒來過。
至於河底下還沒來得及撈出來那些玩意,想一想雖然未免有點可惜。但洪衍武也懂得“便宜占儘福報散儘”的道理。
何況他貪是貪,可正因為上輩子吃過這方麵的虧。這輩子他貪心的前提就得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他絕不想再像阿裡巴巴哥哥似的,抱著金銀財寶困死在強盜的山洞裡。
那麼既然已經撈了大部分實惠了,還是見好就收吧。在家安安分分把收獲清理出來就偷著樂去吧,“悶得兒蜜”比什麼都強。
所以河底下那些玩意,此後再沒被人發現過。一直等到1989年筒子河全麵進行疏浚工程,才得以現世。
不過當時具體情況如何,是沒有任何相關新聞予以披露的。附近的居民雖然是知道一些內幕,但也不多。
因為這段河道開挖沒多久,公安就派人來了,不但從施工工地抓了好幾個工人和一些蹲守在一旁雜七雜八的文物販子,還把這段河道徹底封鎖了。
當然,已經沒有人還能回憶起1981年夏天,那兩個在這裡捉過“線兒蟲”的年輕人了,更沒人能把他們和水底下這些物件聯係在一起。
同樣沒有人知道,那兩個表麵上處境淒苦的年輕人,才是河裡這些財富最大的獲益者。
因為實際上,從這批“河撈文物”裡,這倆小子光袁大頭和各類鷹洋、銀洋就整理出五萬八千多元。
此外,還有金條、金元寶一百九十餘斤,金銀器七十餘件,各類珠寶首飾兩千六百餘件,大小純金佛像、鎏金佛像六十七座,其餘各類完好的古董文玩八百餘件。
最後,他們還用以籠屜蒸,擠壓水份,曬完壓以重物。再用酒精塗的辦法,又收拾出來一萬三千多美金和兩千多元的英鎊來呢。
所以說那位大媽最後問那一句“傻不傻啊?”這還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