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過上了安定的日子。娶了一個山東鄉下寡婦,組成了自己小家庭,先後還生了兩個兒子。
日子雖然過得緊緊巴巴的,但的的確確,他與舊日那種高來高去,住窯子,吃館子的荒唐生活一刀兩斷了。
他從骨子裡變成了一個向往新生活,安守清貧的普通工人。
他甚至還把撿到的一個提包上繳派出所。
由於那裡麵有銀行工作人員丟失的兩千元公款和許多票據,為此他還受到了單位表彰,得了個大獎狀。
但可惜的是,好日子來得快,去的也快。
“運動”來了,人人得過審查,界定成分這一關,單位一大批領導又倒了黴。那麼戶榮斌的老底兒也就人被掀開了。
從此周圍的人對戶榮斌的觀感來了個大變樣,沒人再願意接近他了,也沒人再相信他。
單位過去有什麼東西找不到,全都算在戶榮斌的頭上。每個人都把他當成了階級敵人。
竟然還有人說戶榮斌上繳的那個提包,或許本就是他自己偷的,怕風聲緊、錢燙手才轉而交公。
於是單位就開始天天批他,審他,要他交代近年來的盜竊活動。
沒有的事兒,戶榮斌當然不承認,家就被搜了好幾次。
但這還不是最慘的,就因為他那段不堪回首的曆史,他的兩個兒子被鄰家的孩子隨意欺辱。
他的山東老婆也因為護著他,被那些闖進家門的人打傷。之後又無錢醫治,沒幾天就在家裡咽了氣。
所以等到戶榮斌好不容易被放出來,再重回家門時,他不但工作沒了,發現老婆死了。家裡也是一片狼藉。
他第一眼奪目而入的就是兩個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兒子,在燈光下,吃著從菜站檢回來的爛菜葉和菜梆子。
當大兒子從小兒子手裡搶過還剩半碗的菜糊糊送到他麵前時,他再忍不住了。
突然間一聲大吼,地動山搖,矮房的頂棚被震得嘩嘩直掉灰。
一陣疾風蕩起,戶榮斌“噔噔噔”一溜大步,他跑到了院兒裡,幾下躥縱上房,轉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待到夜半,戶榮斌再回到住處時,“當啷”一聲踢開房門。
也不等兩個兒子問話,“叭叭叭”,兩盒點心,幾個罐頭,一隻燒雞甩在臟兮兮的桌子上。
“x他媽!”
戶榮斌噴著酒氣,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隨之山崩地裂一般,他醉醺醺地跌倒在了床上……
從此,戶榮斌心灰意冷了,他又成了“雲裡飛”!
而且他不但自己偷,還開始教兩個兒子!
隻是他從不許兩個兒子上街去試身手。因為他還不想就讓兒子們走這條路,而是為防止自己哪天不測,他的兩個孩子還能靠這個不餓肚子,活下去。
但事情往往總是朝著最壞的一麵發展的。他的下下之策還是成了現實。而且這一天來的出乎意料的早。
僅僅兩年之後,戶榮斌白日在某部委大院進入一戶居民家中行竊時,恰好碰到獨自在家的一位老人犯心臟病情形危急。
良心未泯的戶榮斌不忍袖手離去,就給垂危的老人打水服藥,幫助老人脫離危險。
可不想這通忙活耽擱了時間,待老人狀態平穩後,他正要離去時,卻在開門時,迎麵撞上了下班回家的老人兒媳婦。
那女人一聲驚叫,鄰居們齊齊出動,把戶榮斌堵在了當場。之後就是派出所的入戶搜查。
按理說,戶榮斌可是個賊中高手,他懂得起贓並罰的道理。
因此他向來入戶隻偷現金,進商店也隻偷食品。而且從不留存,花用完了才再去作案,在他的家裡其實沒搜到多少錢物。這事兒本應該不太嚴重。
但是更倒黴的是,從他兒子的屋裡,居然搜出了七八個有機玻璃的鑰匙墜子,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當場,幾個警察的臉色都變了,因為那種鑰匙墜子隻此一家,彆無分號,都是國家民航的乘機紀念品。
在六七十年代,連坐火車訂個軟臥都得要查你級彆夠不夠的,飛機當然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
要是有一個兩個紀念品,還說不定是偷個勞模的家,失主是偶爾得到特批坐了回飛機,但七八個……
就這樣,“雲裡飛”戶榮斌因一念之差,死在了他帶回來,給兒子當玩具的這些小東西上。
公審大會就是在鬨市街頭舉辦的。一輛大解放上足足站了十幾個插著個牌子的犯人。
當公審員念到戶榮斌的罪名時,說他是屢教不改的累犯,長期遊竄於各大部委家屬大院,偷了好多個乾部的家。因盜竊金額數目重大,罪行影響惡劣,執行槍決!
當天戶剛和戶強哥兒倆都去現場看了,他們的父親在最後一刻,居然抬起頭笑了一下,隨後又被人惡狠狠地按下了脖子。
這一天晚上,小哥兒倆在家哭了個死去活來。從第二天起,倆人就結伴上街了。
儘管他們才把“清手活兒”練了半生不熟,他們還沒有像父親那樣有偷盜官家富戶的本事。但這已經足夠他們每天在公共汽車上,肆意去掏普通老百姓的腰包兒了……
所以說白了。其實“大眼燈”之所以會對“滾子”動了惻隱之心,從此帶上這個年幼的小累贅。正是出於一種同病相憐的心理,由“滾子”想起了他自己和弟弟的遭遇。
而他這些年看著“滾子”一天天長大,漸漸地也有了如同自己父親當年一樣的心境。
一方麵不想讓“滾子”挨餓受凍,但另一方麵,也對讓“滾子”走上這條路萬分無奈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