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抓住點錯,就罰她不許吃飯。
這種滋味才是最痛苦的,最難忍受的。人一旦沒了飯吃,簡直就像沒了靈魂。
終於有一天,饑餓的滋味讓“糖心兒”完全醒悟了,這個家不再有她的位置。
繼父對於她的存在除了厭惡之外沒有彆的,而母親不但對繼父毫無辦法,對她似乎也有點眼不見心不煩的意思了……
就這樣,對這個家戀無可戀的她出走了。
既然走出了家門,她就選擇了流浪。而流浪也必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偷。
偷車上運輸的水果,偷剛蒸好的饅頭,偷滾燙的包子。隻要能填飽肚子,她什麼也不怕,什麼都敢下手去拿。
隻要沒偷錢,她不覺得有太大罪過。這是在沒有法製的年代,一個女孩子憑自己的良知傻想出來的一條是非界限。
當然,由於開始的莽撞,挨燙挨打都是難免的。她的容貌,也會被些不懷好意的成年人盯上。
可她是機靈的、敏捷的,她從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與他人為伍。隻在熟悉的地方活動,隻在人多的地方出沒,一旦要失手,就馬上換一個地方。
這不但使得她屢次險而又險地脫離了危險。也使得她最大程度獲得了扒竊經驗。
而她也是幸運的。流浪僅僅一個月之後,在對一個漂亮女人的糕點盒子下手的時候,她雖然被抓住了手腕,卻遇到了完全改變了自己命運的貴人。
因為那個漂亮女人就是“阿狗姐”。
當然,她開始也並不相信“阿狗姐”。可她在“阿狗姐”的手裡,根本就沒辦法脫身。
她被“阿狗姐”強帶回了家,帶回了“棲鳳樓胡同”的那個小院兒。
這樣,她當然就更沒辦法跑了。
不過很快,她自己也不想再跑了,反倒還怕離開這裡。因為這裡簡直就像天堂。
“阿狗姐”問清她的情況後,不但給她洗澡、梳頭、剪指甲,還給她買了新衣服。“寶姨”做的吃食不但管飽管夠,也是難以想象的美味。
她們都像對親閨女一樣地對她,哪怕是在她自己的家裡,在父母都在的時候,她也沒感受到這樣的家庭溫暖。
所以僅僅過了一晚,她就忍不住主動向“阿狗姐”祈求,“您能讓我留下嗎?我保證以後再不偷東西了……”
“當然可以,你這麼好的囡囡,不會讓你在外麵吃虧受苦的。”
“阿狗姐”的態度非常和藹,一口就答應下來。隻是後麵的話,卻讓“糖心兒”全然想象不到。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敢偷東西才帶你回來的。曉得伐?你還彆覺得偷東西不好。照我看,這雖然算不上好事體,可也不是壞事體。人要沒的飯吃,還哪能辦?當然要偷。何況偷還能懲罰壞人,這叫‘黑吃黑’。”
“你彆不信,你想一想,其實天下間,許多人不是都在偷嗎?而且越是看著體麵的人偷的東西就越多。財主在偷窮人的鈔票,當官的在偷百姓的權利,寫文章的人都想控製彆人的思想,站在人世間頂峰的人,更被叫做竊國大盜。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隻不過他們用的方法比較隱蔽罷了。”
“你再想一想,如果世界上沒有咱們這樣的人來‘黑吃黑’,隻有那些人的遊戲規則,那叫‘隻許州官放火,不叫百姓點燈’,那窮人就永遠是窮人,富人就永遠是富人,這世界就成了一潭死水,就不好玩了,人活得還有什麼意思呢?我們‘黑吃黑’關於讓這個世界變得更有情趣。”
“小囡囡,我來教你怎麼偷東西好不好?因為無論如何,總有一天,你是要靠自己養活自己的。何況你看,你的手指多好啊。又細又長又靈巧,比阿寶隻會煲湯做飯的小胖手強一百倍。你要不學這個,都白白糟蹋了一雙好手。我覺得咱倆有緣,你就是老天爺送給我的徒弟……”
儘管小小“糖心兒”還聽不懂這些話,儘管學校的書仍讓她認為偷是不好的行為。可當時“阿狗姐”眼裡的溫柔卻更讓她親近。
為了這種被寵愛的感覺,她無法拒絕,也不願拒絕。哪怕是明知道去做壞事。
“我學,我一定好好學。那我以後能叫您媽媽嗎?”
“哈,不是不行,可是我有點不願意聽彆人叫我媽媽,那顯得多老氣啊。阿寶是我乾女兒,我都不讓她這麼叫。我看,要不讓阿寶來做你的媽媽吧,反正她在滬海的女兒也和你差不多大……”
“啊……這位阿姨是您的女兒……怎麼會?您……您是這麼年輕……”
“哈,小囡,會說話,有禮貌,還這麼漂亮。我真是喜歡你,獎你一塊朱古力糖好了。”
“嗯,謝謝。可是……那……我怎麼稱呼您呢?”
“嗨,叫師父呀。對了,你也可以叫我‘阿狗姐’。一定要記住啊,‘阿狗姐’是永遠不會老的……”
就是這番對答,“阿狗姐”成了“糖心兒”的親人,把一身的本領都傳給了她。讓她成為了“錦線”賊幫的新傳人。
同樣的,“阿狗姐”當時那含笑眨眼的俏皮神情,也永遠記在了“糖心兒”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