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消極抵抗讓王蘊琳很沒意思,末了她也隻能是說,“兆慶,你要是真在這裡結婚成家。就永遠彆想著出去了,你就隻能當一輩子農民啦。你不能不想想自己以後啊……”
到此,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而見她沒了話,兆慶過了會兒這才吧唧吧唧嘴說,“姑爸爸,我知道您是當欽差來的。也知道您為我好半點不摻假。但我真是樂意當一輩子農民,跟小芹在一塊我就知足了。”
“您可彆認為我沒出息,彆認為我迷糊。我想得很清楚了。如果去上學,是會像您說的那樣,前程和娶媳婦不成問題。可有一樣,我娶得就不會是娶小芹了。我們的感情是從小積累的,能是其他人可比的麼?”
“我也不是不孝,隻是覺著父親期待的遠景,根本不是我喜歡的生活。就為這個有些絕對的想法,放棄我一生的幸福太不值當。其實,在這一點上您才應該是最理解我的,不是嗎?”
王蘊琳不由愕然。“我?”
兆慶卻很是遲疑了一下,才說,“……有句話或許我不該說,我隻是想問問,如果您當初聽了我祖母的話,嫁給那個北平警察局長的兒子,沒嫁給姑父,您會比現在幸福嗎?”
“啊!”王蘊琳一聽這話就是驟然一驚,這下她心裡明白了。
“你……你知道這事?是……你父親說的?”
兆慶見王蘊琳麵現尷尬,趕緊搖頭。
“不,其實我不太清楚,也就一次,我起夜偶然聽見父親和母親在屋裡念叨了兩句。但我知道,姑爸爸,您和姑父能在一起也不容易。您千萬彆怪我提這個……”
說完,兆慶又給王蘊琳鞠了一躬,以示請罪。
王蘊琳倒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了,但無論如何,她知談話繼續下去已沒必要。因為她自己的婚姻,就使她不具有這個資格了。
可哥哥哪兒,又怎麼……
無奈,皆是無奈。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最後,她隻有輕歎一聲,然後很失望地走了出來。
碰巧又迎上了允泰期待的眼神,她更是難堪地搖了搖頭。隨後走過去湊到哥哥耳邊,小聲把剛才的事兒說了。
這一切可都被洪衍武目不轉睛地瞧在了眼裡。
允泰也是無法,再一次的失望下,便隻有先把此事擱置。站起來,先請壽敬方父子進去診病了。
這會兒洪衍武也主動跟了進去瞧熱鬨。
要說壽敬方和壽諍這爺兒倆辦事到不含糊。壽敬方先看了看外傷,讓壽諍給兆慶上了點外用藥。跟著他就觀色、號脈、問兆慶嗜睡症狀和一些生活細節。
然後壽諍又小聲跟壽敬方說了一陣,壽敬方點點頭就開始寫方子。嘴裡則跟允泰父子說醫囑。
至於什麼“陰津虧損,燥熱偏盛,而以陰虛為本,燥熱為標。陰愈虛而燥熱愈甚,燥熱愈盛而陰愈虛,陰虛與燥熱之間常互為因果”洪衍武是聽不懂的,而壽敬方開的方劑“清宮六榮滋脾湯”他也聽得暈得乎。
但他越琢磨剛才兆慶自述貪睡、乏力、尿頻、饑渴的症狀,就越覺得像現代社會裡流行的一種慢性病。
而那種病是根本無法痊愈的。何況壽敬方再飲食上又囑咐兆慶晚上儘量喝粥,這與現代大夫診治宗旨基本相悖。
所以最後他再一聽壽敬方說有七成把握能徹底根治後,忍不住就插了嘴。“表叔,我怎麼覺著這是‘糖尿病’啊,這病好像隻能維持呀,您……真能治好?”
這樣一來,壽家爺倆兒就愣了。允泰父子剛剛露出的欣喜也僵住了。
片刻,倒是壽諍笑了,代替父親用白話回答了他的疑惑。
“小武,看不出啊,你還懂點西醫。是,我去醫大蹭課聽,西醫有這種說法,叫‘糖尿病’,主張‘控糖’,‘禁糖’,還要用動物胰島素輔助治療。但這是隻治標不治本,這種病因說白了是糖吸收不良,而不是病人體內糖過多。如果用西醫辦法,隻能緩解,而且在長期缺糖下,病人的滋味並不好受,還會繼續慢性消瘦、體弱。我父親的法子是調養脾胰,以養為主,促使五臟六腑的功能恢複。如果最後達到正常吸收糖份的程度,自然就是痊愈了……”
洪衍武的理解力在這個年代是超常的,這道理又明了通透,一琢磨即可明白,頓時由衷拜服。
心裡更不由想到一點:我去!這病要是能治,那日後辦個藥廠或辦個醫院,得掙多少錢啊!那還有“拜耳”什麼事兒啊?洋鬼子也隻配喝碗片湯兒的了……
可就在他剛琢磨上,是不是要辦個世界五百強的醫藥公司時,安家那幾個怒氣勃勃來“討債”的人,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