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生氣倒是不至於,但哭笑不得卻是難免。
心說了,這丫頭難不成生下來就是為了折騰人的嗎?對她永遠防不住。
可誰都沒想到的是,“糖心兒”一邊用小細瓷勺舀著喝湯,卻偏偏不肯認這個賬。她嘴裡甚至還有點埋怨“寶姨”多管閒事的意思。
“寄娘,您做的是您的,他做的是他的,能是一回事兒嗎?他要真做好了,我肯定喝。隻要看著他為我忙,我就高興……”
得,就這句話,再加上“糖心兒”富有深情的一瞥。彆說半點怨氣了,洪衍武簡直美透了,唯有甘甜如蜜而已。
“寶姨”一看也沒話了,還真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了,瞎摻和人家倆人的事兒乾嘛。
不過她也有絕的,似乎是跟“乾閨女”有點置氣,不樂意“糖心兒”得著理兒。一轉頭,就把洪衍武昨天忘了帶走的那件襯衣拿出來了。
那衣服已經洗乾淨了,而且也被熨燙好了。
“寶姨”直接塞到洪衍武手裡,就給了一句。
“小武,其實呢,你做點事情也不虧。這可都是阿囡給你弄的,昨天她頭疼也要硬撐,我換她都不肯呢……”
嘿,就這句話,一邊是讓洪衍武徹底地心滿意足。一邊是真的輪到“糖心兒”臉紅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直至“糖心兒”痊愈,洪衍武天天下午,都要跑到“寶姨”家來報道。
儘管“糖心兒”每次說,讓他不用惦記自己,免得被大太陽曬得這麼辛苦。可洪衍武人生經驗在這兒呢,分得清是不是真心話。於是應是應,但照跑不誤。
他每次來也不空手。總得帶上點鮮藕、紅李、“羊犄角蜜”、大白杏兒這樣的時令鮮貨,給“糖心兒”開胃口。
又或是買個蟈蟈,或是弄兩條小金魚兒和燈籠水草裝在小玻璃罐兒裡,拿來給“糖心兒”解悶兒。
這種體貼入微的關心,讓“糖心兒”充分感受到了一種墜入愛河的幸福感。
當然,這個年代,男女頻繁地接觸是免不了閒言碎語的。特彆“糖心兒”又是這條胡同裡,飽受關注的大美人,洪衍武出手又格外闊綽。
於是背後不斷有人因嫉妒或好事議論、打探,也有些“失戀者”試圖去找洪衍武的麻煩。
但好在“糖心兒”根本不在乎彆人嚼舌頭根子,“寶姨”的嘴上把得也嚴,洪衍武又不是幾個毛頭小子惹得起的。所以這點小阻礙根本沒能對這對男女造成任何影響,反倒使他們更加覺得對方可愛。
等到“糖心兒”的病一好,倆人的戀愛溫度更隨著頻繁的約會火箭一樣飆升。
冷食店、電影院成了他們經常涉足的地方。公園更成了他們每天晚上必去之所。
他們在公園的湖邊依偎漫步,肩並肩地坐在草地上喁喁私語。
在婆娑的花枝樹影中,有他們親吻的身影。在流淌著月光的長廊上,有他們單手相背漫步的足跡。(當年男女戀愛保守,公眾場合不能拉手。最親密的行走方式,也就是倆人肩並肩。而靠在一起的各自手臂,也要向後背著。這樣做,可以最大程度的靠近在一起)
如果要用當時流行的酸話來解讀,這種熱戀般的感受會這樣來形容。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為什麼唯獨你來到我的身邊?是上帝的賜予還是歲月的奇跡?
自從認識了你,我的生活揭開了新的篇章,我的生命有了新的意義。
隻要我思念著你,我就生活在甜蜜的海洋。隻要有了你,我的生命就永遠不會老去……
這話誇張嗎?
當然不!
對“糖心兒”而言,她這樣靠自己扛起生活重擔,又一貫對男人抱有警惕、防範、畏懼,始終逃避的女孩子,一旦情感的大門敞開,必然如開了閘門的水庫一樣,掀起滔天巨浪。
因為人的情感隻能被壓抑而不能被徹底消滅,飽嘗到焦慮和危機重重的人,缺少感情滋潤的人,對愛情帶來的喜悅、輕鬆和滿足,更會倍加珍惜
女人又是最感性的動物,很難保持理性一貫在上,以至於對愛的渴求更容易成為夢幻般的迷戀,而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從洪衍武的角度差不多也是同理。
他從“糖心兒”的身上,彌補了一個人情感上必不可少的戀愛課程。
儘管他始終還認為,自己對“糖心兒”的外在似乎更為迷戀。但他確實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真心反饋。
能被人關心,被人愛,怎麼說都是件美事兒。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這是他短缺了幾十年的遺憾。他同樣因此感到了一種自身完善的成就與欣喜。
是的!誰也逃不出這種魔力,他們被迷住了心竅,他們自甘身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