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手傷當然早就好了,當時他帶著幾個兄弟,正躲在黑燈瞎火的護城河邊,摟著一個“圈子”喝小酒呢。
洪衍武他們仨一點沒猶豫就湊上去了。
那夥兒人昏暗中看到有人敢衝他們國來,則頗感驚異。結果雙方一接上話頭,“虎鉗子”就“炸刺兒”了。扯著嗓子喊得賊厲害。
“‘紅孩兒’,你膽大包天啊,咱們可有筆舊賬沒結呢,你還敢來找老子晦氣!”
“操!我們兄弟不就叫了幾聲‘警察來了’嘛,你們丫怎麼連玩笑都開不起?”
“我把話擱這,知道你橫,可有什麼你衝我來,彆牽連我兄弟。有本事,你就一人跟我去林子裡單談。告訴你,今兒咱倆誰能活著出來,誰才是真漢子!”
應該說,“虎鉗子”長得餿壯餿壯的,再加上這幾聲底氣十足的叫板,還真有點猛張飛、楞李逵那樣的英雄氣概。
這幾句,當然也把他兄弟們聽的各個熱血沸騰,感動無比。有幾個還掏了刀子,嚷嚷著要拚了。
那個“圈子”更是緊緊摟著“虎鉗子”,死活不放他走。
好嘛,兄弟情深加戀奸情熱啊。真挺牛x!就跟演《霸王彆姬》似的。
彆說陳力泉和“小媳婦兒”了,洪衍武自己都沒想到,這小子被自己砸折過一隻手,如今麵對麵還能這麼有膽色。
不過得嘞,這可不是“惜才”的時候。既然人家劃下道兒來了,那就接著吧。
洪衍武冷笑一聲,欣然迎戰,率先往遠處林子去了。
可沒想到,“虎鉗子”後腳跟著他進了林子,一轉臉就不是他了。居然膝蓋一軟,直接就跪地上了。
這小子嘴裡還帶著顫音兒央告呢。
“祖宗,您饒了我吧。這事兒是我不對,可我孤陋寡聞,當時也不知道是您的買賣啊。這麼著,我早準備了二百塊錢,這幾天就隨身帶著呢。您收下這錢,隨便抽我一頓解解氣就放過我吧……您可彆跟弄‘橫六兒’似的那麼治我,我可上有十八歲的老娘,下有八十歲的妹子呢,全家都靠我吃飯呢……”
“操!”
聽著“虎鉗子”捋不清的家庭關係,洪衍武忍不住罵了一句,隨後強壓著火氣就問。
“你小子怎麼又慫了?那剛才跟我這兒牛x什麼呢!我還以為你要接胡鬆華的班兒呢,練得這麼一副好嗓門兒……”
“爺爺,我那不旁邊兒有一雌的嗎,還有那些小兄弟呢。您是明白人,咱們這行,沒刀子都行,可沒麵子哪兒行啊?我丟不起那人啊。我也就是嚷嚷兩嗓子,您就當聽段‘擊鼓罵曹’了,逗您一笑,成不?哎呀,您就彆跟我計較了,算您做做好事,可憐可憐我,我以後真把您當親祖宗供著還不行嗎……”
說著,‘虎鉗子’就把二百塊錢掏出來了,跪著高高舉在頭頂。
洪衍武看著這錢,卻實在嫌棄他這沒臉沒皮的勁兒。於是連錢也沒拿,過去狠狠踹了他一腳,扭身就往林子外麵走。
可哪兒想到這小子卻嚇壞了,爬著一把抱住洪衍武的腿,非求他拿了錢再走不可,說否則連睡覺都不踏實。
“這可不是我‘洗’你啊!”
洪衍武是又好笑又可惱,還真懶得跟他置氣了,隻好接過錢來。跟著又閃過一個念頭。
“對了,你****的不會想踩著我‘立萬兒’吧,你要在背後瞎編排我,小心你狗命!”
“虎鉗子”趕緊陪笑。
“不能,不能。您拿了錢我就放心了,踏實走您的。我保證您聲名不損,我也能把麵兒維住。我都想好了,這就算讓您給收拾服帖了,一會兒裝昏迷倒在地上,底下人會來尋我的。您彆給我說破了,就算成全我了……”
說完,這小子抄起旁邊一塊石頭,狠狠地給了自己腦門幾下。直到摸著有些腫了,才一骨碌躺地上,自己“挺屍”了。
見此,洪衍武也是打心裡服了。
他本以為“虎鉗子”是出息了,誰知道墮落得簡直比他還無恥。這自殘的招兒都能使得出來?
於是搖了搖頭,隻得自顧離去,任憑這小子躺地上裝英雄了。
回去的路上,洪衍武就把這事兒就跟陳力泉和“小媳婦兒”說了,仨人幾乎樂了一道兒。
晚上哥兒仨拿“虎鉗子”的孝敬錢喝酒時候,突然又提起這事兒,還忍不住把啤酒噴了呢。
不得不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為了裝牛x、充好漢,居然有人能裝到這份兒上的,也真稱得上是塊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