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彆說,有一段時間他們連戰連捷,沒多久就有了兩千多塊的戰果。
這時他們都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的向往,還樹立起了一個最終目標。那就是贏夠了五千塊就結婚,到時候不但不賭了,也讓“小媳婦兒”金盆洗手,今後好好居家過日子。
可沒想到從這時候起,他們的運氣竟然鬥轉直下,整個掉了個個兒。
年春豔開始輸得多贏得少,而且因為這時參賭的金額也大了,很快,不但先頭贏得錢都吐了出去,“小媳婦兒”多年攢下的一千多積蓄也搭進去了。
人就是這樣,贏得時候還好抽手,一輸上了反倒是難以抽身了。
越輸越紅眼,誰勸也聽不進去,“小媳婦兒”和“小奶酪”四處借錢妄圖翻本兒。結果饑荒越拉越大,人也混成了讓熟人避之不及的“鬼見愁”。
說到這兒,“小媳婦兒”已經徹底低下了頭,有點像懺悔似的向洪衍武致歉。
“洪爺,是我對不起您,枉費您給我安排了那麼好的去處,人家‘壇子’現在都管二十個人了,我卻……”
哪知洪衍武不容他再說下去,一句話就給攔了。
“你乾什麼跟我對不起啊?我又不疼不癢的。你沒對不起我。我就是問啊,你頂著雷掙的倆錢就這麼打水漂兒了!你問問你自己,能對的起自己嗎?真他媽吃飽了撐的!”
這種擠兌,讓“小媳婦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這小子仍有點執迷不悟。
“誰說不是呢,我現在也後悔。唉,沒轍!這人一走背字兒,喝涼水都塞牙,放屁砸腳後跟!可我也不能總倒黴吧?您要是能借我個千兒八百的,我翻身就有望了。不瞞您說,今兒下午我家裡就有牌局,都是長在一起玩兒的朋友,怎麼也該我們贏了。您放心,隻要我們運氣一轉過來,先把您的錢送回來……”
洪衍武則更為惱怒和不屑,簡直是破口大罵了!
“你他媽傻不傻!還惦記著靠你們自己贏回來呢!做你的白日夢吧!你就沒想過你們怎麼老輸?跟你們一塊經常打牌的主兒有沒有總贏的?你光看見彆人大把地贏錢了,算沒算計過常贏錢的有幾個,常輸錢的又有多少……”
“我告訴你,賭博裡有個永遠不破的真理。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所謂十賭九騙,唯一不騙你的那次是為了引你上鉤!你要再賭下去,就和普通人跟‘佛爺’湊在一起數錢似的,怎麼也沒戲。錢最後都得到人家兜裡……”
“真出息了!你還把牌局引到自己家去了!你知不知的組織賭博的罪過比參與賭博還大!要讓鄰居舉報,讓警察逮著了!你小子得比彆人多判好幾年的!你爺爺隻給你留下個小院兒,你就這麼糟踐!”
一通不間斷的痛斥,眼瞅著“小媳婦兒”被自己罵得畏畏縮縮、啞口無言,洪衍武可一點沒有解氣的感覺,他對這小子的無知實在是憐憫極了。
沒轍,國人好賭是舉世公認的。可對於賭,國人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相較而言,大多數西方人尚能在賭博上研究概率和科學性,還算比較理性地把賭博定義為一種帶有娛樂性的投機行為。
可更多的國人卻總是被賭博的刺激性和暴富可能迷惑了雙眼,在好逸惡勞的劣性驅使下,完全是沉溺在這種行為的表象中,無知且迷信般地把賭博當成了一種單純的賭運氣行為。
這也就難以避免他們成為一群宰割的羔羊了。
當然,這不是說洪衍武他自己就有多聰明。上輩子九十年代,他也有被人“設局”,一夜之間輸掉了一百五十萬的切膚之痛。
為了這件事,他差點被“大人物”給放棄掉。但也因禍得福,由於不想丟了金飯碗就此戒了賭。
而多年後,當他在境外度假通過熟人認識了一個國內的“老千”,才真正知道賭博裡的泥潭有多深。可以說從鄉村到城市,哪怕就是朋友間普通的娛樂性牌局,都沒有一個是完全乾淨的。多少都沾“腥”。
這自然讓他汗顏不止,更為自己當年的懸崖勒馬慶幸不已。
那麼自然了,這種經驗也就正好用來教育“小媳婦兒”了。跟著洪衍武就像那個“老千”點醒他似的,一點點詳細詢問著,掰扯著,好好給“小媳婦兒”上了一課。
剛開始的時候,“小媳婦兒”因為懼怕洪衍武,雖不敢還嘴,可心裡並不怎麼相信。但是慢慢的,洪衍武把道理講得明白,話說的又都在點兒上,和他自己的感受越來越契合。到最後,他也不得不承認,牌局多半有問題。
而主要的疑點就集中在牌局上的常客,西單的“鍋爐”和西四的“大窩頭”身上。
因為在他的印象裡,這倆北城的“玩主”剛開始的時候牌打得極麵,輸了不少錢。可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下就翻身了,幾乎每次打牌再沒輸過,年春豔也差不多是從那時候開始輸的,而且基本上錢都送到他們兜裡了。
一旦醒悟,這是一種什麼滋味?。
“小媳婦兒”揮手就給了自己倆耳貼子!
對他來說,不甘,後悔,憤怒,自怨自艾……或許全都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