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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自打1968年7月26日京城六十多個工廠三萬多名工人組成“首都工人紅色思想宣傳隊”,進駐京城各大專院校那一日起,“工宣隊”便在偉大領袖的支持下,迅速接管了京城學校的全麵領導權,在當時,可謂權勢熏天、紅極一時。
但是,在紅衛兵組織迅速衰落,並順利解決了派性衝突,結束社會上的混亂局麵之後,儘管“工宣隊”還要參加學校中的鬥、批、改任務,甚至號稱要永遠領導學校,可由於這些抽調來的骨乾工人文化水平實在有限,對於教育工作和進駐單位的業務工作又不熟悉,他們並不能自始至終地全盤掌握住局勢,承擔下這份艱巨的責任。
於是自從1970開始,各處的工宣隊便因為各種各樣失誤、錯誤,乃至內部紛爭等等原因,開始逐漸喪失前些年建立起來的權威和公信力,到最後,“工宣隊”所能掌握的權力越來越小,留在所駐單位的人也越來越少。
應該說,以胡二奎天生趨吉避凶、善於鑽營的眼光,他並不難發覺手中權力日趨衰微的苗頭,可由於他是為躲避陳德元才來的“分指”,即便感覺到了某種緊迫的危機感,在陳德元還主掌煤廠大權的時候,他也不敢輕易調回原廠。
不過好在陳德元1972年的時候因工傷去世了,那麼胡二奎自然也就像掙脫了鎖鏈的毛猴兒一樣,重新開始上竄下跳地為自己前程運作起來。
要說這小子在這一方麵還真是一門兒靈,他靠著這幾年私底下弄的“外快”和爐火純青的“溜須”本領,不僅很快就成功地調回了南橫街煤廠,甚至還重新獲得了“軍代表”的歡心,級彆上也被提升了一層,居然撈了個保衛科的副科長乾。
那麼既然有了最高領導的支持,手裡又有了點兒小權力,再加上過去的這點兒人脈關係和邪門歪道算計人的本事,緊接著,他便很順利地在煤廠吃“開”了,不但在各處辦公室混得如魚得水,也糊弄得廠裡不少青工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依附於他,竟然很快就在身邊結成了一個以他為主,能量不小的利益同盟。
而貪心不足恰恰是人的本性,到了這一步,他自然也就萌生了更多的野心,開始把目光盯準了生產科主任趙豐年的位子。
其實要按理說,趙豐年在工人中的威望很高,軍代表也對其相當的信任和依仗,就憑胡二奎這塊隻懂得溜須拍馬、好吃懶做的“胡嘎巴兒”,要想取而代之實在沒多大希望。
可你彆看胡二奎沒真本事,那不要緊,他會壞呀,這小子竟然懂得聲東擊西、曲線救國的法子。
他找準了機會,借著上級傳達“發展液化石油氣”的新指示,要求下屬煤廠增添一個專門負責這項工作主管領導的機會,在一次大吃大喝的酒桌上,他竟然主動幫趙豐年當起了說客。
並且最終還真的做通了以“軍代表”為首的各位廠領導的工作,把趙豐年提拔到了主管液化站和機械生產的副廠長位置上。
那麼自然,趙豐年這麼一動位置,生產科主任的職務也就成了他胡二奎的囊中之物。
不過說句實在話,其實胡二奎想乾這個主任,倒不是對抓生產任務的工作有什麼偏好,關鍵是生產科主任管得攤子大,還有一定的自主權與京西門頭溝的煤礦協商原料采購的相關事宜,所以這也就意味著,他一旦坐上這個位子,就能有更多為個人撈好處的機會。
可是好處雖然不少,但吃苦受累也是明擺著的,因為生產科在工作上的艱苦和難題在各個科室中居於首位,而且責任重大,特彆是冬天,要操心的事兒簡直太多了。
而對於這一點,胡二奎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這小子為了找個人替自己“背鍋”,便又動了下歪腦筋,十分“厚道”地把熟悉這方麵業務的嚴福海給拉來做了副手。
表麵上是他對於嚴福海的認可和提攜,可實際上,這不過是他找了個替自己擔責任,替他乾活的“長工”罷了。
但恰恰是這麼一來,他卻是又誤打誤撞行了一步妙棋,因為不但趙豐年看在嚴福海的麵子上,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他還因此白白落了兩份人情,一個好名聲,可真算得上溜光圓滑,完美無瑕了。
而自此之後,他乾活不用操心,好處拿得一點不落空,那日子簡直美透了。同時又進入一種良性循環,他完全可以用這些私拿的“好處”更加遊刃有餘地討“軍代表”的歡心,和維持與其他部門領導的“友好”關係。
於是慢慢的,他這個生產主任便做的分外如魚得水,一時竟成了徹底壓過趙豐年風頭的煤廠紅人,在一種極不正常的交口稱讚下。漸漸的,他也就把整個生產科,以至於整個煤廠的風氣都給帶壞了。
老實人、踏實人在他手底下吃癟受罪,而那些拍他馬屁,愛討好他的工人,則成為了他有意關照的心腹。
那麼也就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頂替父親名額,解教之後回到煤廠上班的陳力泉,在其手下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了。
當然,在一開始的時候,陳力泉那特殊的履曆,以及超強的體魄,還是對胡二奎有一些威懾力的。
可時間一長,陳力泉不想惹事,隻會木訥機械地服從命令的秉性就被胡二奎給探明白了,所以,當“陳大棒槌”的神話和與之共存的威懾力在廠子裡逐漸淡漠之後便,不光胡二奎開始肆意擺弄“關照”陳力泉,就連其手下的一些工人,也開始代之以公然的嘲笑、不屑甚至欺淩了。
也就是“軍代表”對陳力泉還存著幾分香火情,趙豐年和嚴福海又對其格外關照,胡二奎在明麵上才不好意思做的太過罷了。
不過,在能找到合理借口的情況下,他還是不會心慈手軟,讓陳力泉的小日子過得太舒服的。
說來也巧,這一天恰恰嚴福海外出辦事了,而偏偏就在陳力泉他們這些工人,把煤末子已經搓得差不多,離下班時間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時候,這位胡二奎胡大主任也騎著一輛簇新的“永久二六”回到廠裡來了,並且慢悠悠地直奔生產科區域蹬車而來。
結果,這老小子在半途中一眼發現了在等人的洪衍武,緊跟著一把急刹車,就把車停住了。
或許是因為煤廠廠區罩在個大頂子裡,光線常年昏暗,也或許因為時間相隔較遠,年紀增長後的洪衍武,與兒時的容貌變化較大,胡二奎隻是覺得眼熟,並不能完全確認洪衍武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