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民登時就樂了,他唯恐事主兒再消失,上前一把就抓住中年乾部的胳膊。“差點讓你跑了,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中年乾部嚇了一跳,猛然矮矬了一截。“彆啊,我是挨打的。您彆把我當小偷抓呀。”
“嗬嗬,誤會了。不是把您當賊,看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趙振民笑得都合不攏嘴了,心說你這樣的馬虎眼,下次還得被偷。
見中年乾部還在犯糊塗,邢正義也過來說明情況,還給乾部看了丟失的大信封。
看著自己的東西,中年乾部竟然還不敢相信,直到他翻了提包好一陣,才搞清了失竊的事實。這一明白過來,中年乾部囁喏著嘴,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與此同時,洪衍武在圍觀的人群裡又掃了一圈兒,居然還發現了被仨小崽掏了的那倆郊區農民。這兩位老兄大概從沒親眼見過警察抓小偷,正一臉新鮮樣兒看得入神,也是沒絲毫察覺到失竊。
洪衍武趕緊招呼他們。“兩位大哥,你們的錢也都被偷了。”
兩位老兄根本不信,楞了半天,才各自懷疑地摸摸了衣兜。
“啊?……扯布的錢真沒了。”
“俺也是……”
事實勝於雄辯,這下又出現了倆苦瓜臉。
洪衍武怕他們著急,趕緊指向邢正義。“沒事,過去說。錢都在呢。”
兩位老兄眼淚差點沒下來。“謝謝警察同誌嘍。”
這個年代的農民確實不富裕,這一聲“警察同誌”帶著真心的感激,竟叫得洪衍武有點臉紅,還怪不好意思的。
邢正義和趙振民見狀都忍不住一樂,可誰也沒解釋,似乎都想讓洪衍武先臭美一下。
可就在如此和諧的時刻。尤三卻突然發出了陰陰冷笑,不合時宜地破壞了氣氛。
“嘿,還真把自己當‘雷子’了?彆做白日夢了,到死你也是讓公安局踩的貨……”
“啪!”
話剛說一半,趙振民就直接給尤三一脖拐。“有你說話的份嗎!”
尤三大叫:“乾嘛,輕點兒。”
“啪!!”
邢正義又給尤三一下更狠的。“你說呢!”
得,罵一句就得挨一下,整個一傻瞪眼乾吃虧。尤三閉上了嘴,他算術再不好也算得過這筆帳。隻不過,臉上卻還是一副不忿的樣子。
邢正義懶得再看尤三,轉身安慰洪衍武。“甭理他,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好樣的。”
趙振民也說,“對,你跟他不一樣,我認你這兄弟。”
洪衍武一下睜圓了眼,他真沒想到倆警察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沒想到他們對他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連他自己都納悶,就一起抓了回賊,倆警察竟真跟他論上哥們了?他們這樣的新警察,不是最愛拿大嗎?
不過,這些疑惑並不妨礙他現在內心熱流奔湧。他看得出倆警察對他的回護是真心實意的。為了這個,百年不遇的,他竟然也生出些真心的感動來。
可就在他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不知是對他們“警匪合流”心生嫉妒,還是一點也見不得他的好兒。尤三冒著挨打的風險,竟不知死活又忍不住出聲了。“嘿嘿,當‘針兒爺’(黑話,線人)是吧?告訴你……錢你找不回來……”
倆警察一聽就火大,馬上要動手再收拾尤三。
洪衍武卻給他們攔住了,還衝他們擠眼笑了笑,“甭跟他製氣,我來。”
說完他就摟過尤三脖子,陰著臉湊近這小子耳邊。“明著告訴你,今兒就是老子帶‘雷子’抓的你,連罵你的詩也是老子寫的。現在送你一句話——再敢得瑟,非讓你小子鐵樹開了花!”
明顯是故意氣人,尤三一聽,眼裡先是閃爍出訝異,然後又轉為深深地怨毒。可他畢竟怕了洪衍武,也不敢再惡語相向,最後隻有壓抑著不平勉強撂了句。“彆美,有你哭的時候。有人會找你……”
洪衍武一鬆手放開尤三,先似笑非笑看了他一會,然後才故作誇張地說。“我好怕呀。你還真是咄咄逼人。不過,咄咄略顯不足,逼人確實有餘。”
“哈哈!”倆警察被這一語雙關的奚落逗笑了。
尤三卻腦袋上青筋突起。“你……”
洪衍武像完全沒看到尤三的羞怒,又換作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說真的,你這身板兒能抗多久?”
尤三一愣。“什麼?”
洪衍武馬上變臉嘿嘿壞笑。“我是說看你臉色發青,可彆凍上,還得拿熱水澆你。”
這話可太損了,倆警察忍不住又都笑出了聲。
相反的,尤三卻被洪衍武這幾次三番的言語戲弄,氣得連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他再不說話,隻擺出個烈士樣兒來,梗著臉,揚著脖兒。偏偏一陣白毛小風吹過,他的皮膚極不爭氣地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又過了片刻,他再也充不了大尾巴鷹了,一縮脖兒,上牙碰下牙,竟“得得得”打上了擺子。
洪衍武正意猶未儘呢,一見這景兒又補了句。“涼快吧?我早說過,惹我的不死也得扒層皮。不過確實沒想到,你還真被扒光了。”
“我……”尤三連血管都要爆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氣得呼呼直喘。
“哈哈!”趙振民已經徹底直不起腰了,手指著洪衍武,“你呀,都壞透了!”
邢正義也強忍著笑,“流氓習氣。行了,你去把他那棉襖給他撿回來,咱們回所裡去。再耽誤,他非凍挺了不可。”
直到這時,一直都憋在洪衍武胸中的惡氣,才算徹底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