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接觸(2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8498 字 2024-03-22

邢正義和趙振民腦子已經全亂了,這時壞小子又一提拉,正撅著屁股的他們又被迫都直起腰來。接著,壞小子又各自把他們往身邊一拽,結果仨人靠在了一起。還膀子膘著膀子,就跟多鐵的哥們兒似的。

倆警察現在簡直覺得自己成了人民警察的最大恥辱。一時間,“折戟沉沙”,“師出未捷”,“功未成身先退”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紛紛而至,讓他們憋屈得直想咬人。那真是打落門牙肚裡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痔瘡長在舌頭上難言之隱,賣黃連的看手表苦逼到極點啊!

趙振民還算個好脾氣的主兒,尚且憤懣難平,就更彆說邢正義了。邢正義是誰?那是凍死迎風站的主兒。哪兒受得了讓人這麼隨意擺弄?

羞憤之餘,邢正義“騰”的一下徹底爆了。可就在他打算拚著骨折魚死網破的時候,壞小子的一句警告卻及時製止了他。

“彆動,動靜鬨大了賊就‘醒’了。”

這話一出口,倆警察都是一愣。

這小子不就是賊嗎?怎麼還說這話?

接著,倆警察又見壞小子在警告他們的同時,不停往四下裡張望。他們不約而同也都順著壞小子的眼神望去。

先去看的當然是最重要的出站口方向。很幸運,仨目標還在那裡,毫無異常。他們又轉頭去看四周。這時才意識到,壞小子把他們弄成這副姿勢,似乎也是有意避免他人注意。

怎麼這麼說?

因為剛才他們在樹後的幾下掰扯,已經引起了附近好幾個人的注意。而現在恰恰因為他們肩並肩站在一起,這些人都已紛紛轉過頭去,不再關注。或許以為他們是仨熟人在鬨著玩呢。

更奇怪的是,周圍逐漸恢複平靜後,壞小子反倒賠禮道歉,提出隻要不再動手,就放開他們。

邢正義開始冷靜下來。他覺得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小子似乎還真挺怕把這夥賊“驚”了似的。再想想,壞小子要真是賊,跑都來不及呢,哪兒有賊吃飽了撐得敢主動招惹警察的。

難道真不是賊?那這小子到底想乾什麼?

邢正義正覺得蹊蹺,旁邊的趙振民已經疼得受不了,滿口答應。“行,都行。把我們放開怎麼都行。”

“那好,可我還得提醒一句。彆我一放手,您二位不聽我說完就抓我。這兒動靜一大賊可就全跑了,咱們都瞎。”

壞小子最後又叮囑了一句,隨後他見邢正義和趙振民都點了頭,倒也乾脆,沒絲毫猶豫就放開了他們。而且還從地上撿起手銬,悄悄塞還過來。

邢正義收好了手銬,一時隻覺得右手腕被攥得發麻,而且腋下和肩胛骨也都在隱隱作痛。他抽動下嘴角,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打量壞小子。

此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精乾,寸頭,身體強健。眼神裡充斥著對峙、平視以及……坦然。

邢正義足足掃視了半分鐘,壞小子的眼神一直迎著他。

邢正義自從當了警察,還沒見過一個嫌犯敢如此和他對視。心說倒是個膽大的家夥。

與邢正義不同,趙振民的德行樣可大了。他毫不顧忌警察的形象,一邊揉腕子一邊呲牙裂嘴直哼哼。等揉的差不多了,他一翻眼睛,衝著壞小子就喝了一聲。“嗨,你吃的東西是不是從後脊梁骨下去的?”

壞小子一愣。“您什麼意思?”

“膽兒夠大的,跟警察玩家夥。”

壞小子歎氣。“人,自保是本能,想報複,沒轍。”

趙振民明顯還有怨氣。“就憑你?我犯不上。身份不一樣,知道嗎?用不著報複,也不用殺仇,你身上隻要有事兒,今兒就讓你進去。說吧,叫什麼?”

“洪衍武,17歲,住白紙坊東街福儒裡2號東院。”

在旁的邢正義立刻斷出。“懂規矩,折過呀。”

自稱洪衍武的壞小子坦然應聲。“是,給政府添麻煩了。”

政府?這可是特定人群對警察的稱呼。

趙振民忍不住和邢正義對了下眼色,等再轉回頭,趙振民對這個洪衍武更好奇了。“你被處理過?”

“我昨天出來的,今天剛回京城。”

“從哪兒?”邢正義打斷話追問,眼神像針一樣。

“茶澱。”洪衍武麵色沒變化,邊說著還從兜裡掏出火車票票根和解教證明書,

邢正義和趙振民看完,都覺得又是一個沒想到。麵前的,竟然是個剛剛解除勞教回京的兩勞人員。

邢正義咳嗽了一聲,繼續詢問,“因為什麼?”

洪衍武咽喉明顯蠕動了一下,“……打架。我打了一個當官的兒子,我喜歡打架……”

邢正義和趙振民再次對視一眼,然後都點頭示意洪衍武接著往下說,他們看的出,他說的是真話。

洪衍武此時似乎也鬆了一口氣,開始給他們講述他經曆過的遭遇。

儘管為了節省時間,洪衍武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了事情經過。可邢正義和趙振民還是越聽越驚奇。不管是這個洪衍武被強製勞教的經過,還是剛回京城探親,就遭遇盜竊的經過,所有一切全都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聽到洪衍武跟蹤尤三,結果偏被公安當成了崗哨,又被迫逃走的經過。彆說趙振民,就連邢正義也有點忍俊不禁,覺得這小子太倒黴了。

另外,要按洪衍武說的這些,他當初因打架受到的處罰未免有些過重,一是不應該讓他和成年人一起勞教,二是定了三年勞教,時間過長。這可都是“四人團夥”時期法製所混亂所造成的。對此深惡痛絕的倆警察,也不免由此生出了一些同情。

但接下來,讓倆警察真正有所觸動的,是聽到有關茶澱農場老薛隊長的一切。洪衍武給他們描述了一個恪儘職守又能寬容育人的老警察。他說起了老薛隊長在他勞教期間是如何費心費力地教育他,才讓他明白了是非和懂得了事理。還說了老薛隊長在他消沉低落的時候,是如何開導他,給了他溫暖和鼓勵。而他,也正是因為老薛隊長這些平日教誨,才能在地震中積極救人……

洪衍武在描述中很動情,雙頰泛起了潮紅,漸漸的,就連聲調都有些變了。而當他最後說到老薛隊長像個父親一樣給他送行的時候的時候,倆警察分明看到他的眼睛濕了,這讓他們的臉上也不禁起了柔和的變化。

居然會有這種事?聽來簡直像是一個荒誕的故事。

可他所說的卻又是那麼有根有據,合情合理。

或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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