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翻車(2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8236 字 2024-03-22

洪衍武手裡一加勁,薅著衣服領子就把黑臉從椅子上扽了下來。黑臉的腦袋“咚”一聲撞歪了圓桌。在杯盤碗碟的震動聲中,黑臉被強按著單腿跪在了地上,就像條被拽著項圈的狗。

洪衍武死盯著黑臉滿是驚愕的眼睛,“問你最後一遍。錢要真沒了,我讓你從窗戶飛出去。”

黑臉被勒著又上不來氣了,使勁扒著洪衍武的手指,可照舊沒能動一動分毫。

就這樣,僵持了沒半分鐘,黑臉對脫困就死了心,終於認慫了。“錢,錢……都在大哥那呢……”

洪衍武手一鬆,黑臉立刻殺豬樣的大聲求救,“大哥!大哥!……”

尤三又是一個眼色,寸頭收到,過來拔衝。這小子照方抓藥,一伸手也從背後按住了洪衍武左肩膀,嘴裡還挺橫,“活著膩味,我成全你。”

洪衍武正在火頭上,右手仍抓著黑臉,騰出左手去扣寸頭的手腕。他一把攥住後反手就是一擰。“咕咚”一下,寸頭也單膝跪在了地上,照樣喊著疼大叫,“哎呀呀,輕點。放手放手……”

彆看寸頭這麼簡單就被製服了,這可真不是他廢物。關鍵是跤行裡有三項基本功,而專為練捉腕功夫的擰棒子就是其中一項。洪衍武練跤以來每天必備的功課中,固定得擰倆小時的棒子。他練了多少天的跤,就擰了多少天棒子。以他現在的水平,粗如兒臂的木棒兩手互擰,一把就能攥折,這能是一般人能抗得住的?所以寸頭挨這麼一下,沒叫媽也就算不錯了。

眼見洪衍武跟抓雞似的就把倆手下製服了,尤三可有點急了,他擺手一招呼,剩下幾個小子都跟著站起來,特彆是大個兒,還把手摸向了後腰。

於此同時,由於他們動靜太大,飯館內的其他顧客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再次喧嘩混亂起來。旁邊幾桌人紛紛躲避相讓,又是一陣碗筷桌凳亂響亂撞的聲音,怨聲四起。

洪衍武再衝動也懂得一個道理,現在絕不能再動手了。否則肯定動靜大了,要把警察招來誰都落不著好,一下全攪!

他腦子冷靜了一下,陰沉著臉撒開了兩手。

終於,飯館沒徹底亂起來。而且也幸好白大褂正忙著賣餐票,她隻是探過頭來喝罵了幾句,雖然罵得格外凶,卻終究沒再過來,這場風波就算是過去了。

黑臉趁亂從桌子下鑽到了對麵。這小子爬起來後緊著胡擼被勒疼的脖子。當了兩回“肉票”,他已經長了記性,躲得洪衍武遠遠的。

寸頭還是坐在地上,邊哼唧著邊活動手腕,嘴裡嘟囔著不敢大聲罵出來的臟話。

洪衍武看也沒看他們,眼睛始終隻盯著一個方向。

“尤三,吃了我的你給我吐出來,咱們沒事。”

眼見洪衍武放了寸頭和黑臉,尤三已經重新坐下。他倒是是吃定了洪衍武不敢動手,反而笑麼滋兒的嗆火,“怎麼著,還想打?真把自己當飛刀華(指1963年老電影《飛刀華》主人公華少傑)了?接著來呀。”

洪衍武聽得眉頭一皺,可還沒容他說話,尤三就又搶著拱火。

“告訴你,跟我耍胳膊根兒沒用。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哈著(土語,指恭敬、討好、巴結),才能辦成事兒……”

洪衍武最煩這種小人放份兒(黑話,指耍威風顯氣派)的德行,這種人永遠過不了他的關。

他舉起手打斷尤三,半陰半陽的語氣既像是警告也像是在抱怨。“行了。本來大家互退一步的事。現在沒事都成有事了,你可真能找腥(黑話,指沒事找事)。”

尤三一聽就躥了,根本不信這一套。“少跟我玩這離個兒楞。你蒙蒙剛混的還行,圈兒裡出來的怎麼了?進去是你沒玩好。”

洪衍武卻波瀾不驚,話裡可全是份量。“我自己栽了自己認。可還得再勸你一句,凡事得先看值不值。麵子是人給的,錢回來都好說。”

“大哥,甭跟丫客氣,一起乾了他。”寸頭已經揉好了腕子站了起來,帶著怨氣插了一嘴。

“滅了他!”

“給丫放放血!”

“辦他!”

三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小崽兒緊著起哄。

尤三看了看幾個按捺不住的手下,帶著一種很自得的笑意麵對洪衍武。“麵子是人給的,可我要不給你,這麵兒一分不值。”

洪衍武看出來了,尤三仗著人多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這是鐵了心要走黑道兒。

果然,尤三斜著眼兒又開始發飆,撇著嘴緊著叫板。“實話告訴你,你的‘貨’就在我兜裡。隻要不怕血流成河,有本事自己摟回來,玩兒不轉可彆賴彆人。”

“人有時候感覺太好,容易飄。小心,可彆把自己搭進去,不合算。”

洪衍武眼神裡冒出了一把刀,霸氣外露全是本性自然流露。他不用再遮掩什麼了,越到這種時候,他心裡反而越舒坦。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骨子裡流的什麼血。

“還裝道行深呢?信不信今兒就讓你撂(黑話,指將人製服)這兒?”

尤三是徹底翻車,他一拍桌子,幾個手下全是橫眉立目,眼瞅著就能撲上來。

洪衍武反而被氣笑了,他琢磨來琢磨去,就琢磨出一個事來。這尤三要不是個傻缺,他自己就準是。反正必有一個,否則這事兒弄成這樣兒沒法解釋。

他再沒廢話,隻是頗有深意的看了尤三一眼,然後起身,抬腿,右轉,出門,走人,顛兒了。

而尤三一夥六個人卻瞬間楞了。他們就這麼一直呆站著,全都大眼瞪小眼,眼巴巴瞅著洪衍武越走越遠。

寸頭一直看著洪衍武背影消失在人群裡才回過神來,磕磕絆絆地問,“大哥……人……走了?”

尤三正撓頭琢磨:這算怎麼檔子事兒啊?話說這麼硬,這就完了?是怕了?是跑了?”

仨小崽兒沒用吩咐,自覺跟著追出門,片刻後又跑回來彙報,“大哥,丫真溜了唉……”

尤三一下徹底放鬆了,壓著手招呼手下,“都坐下,咱們接著喝。”

他先得意洋洋地拿起酒杯自己走了一個,然後一隻腳踩上旁邊的凳子就開始神吹。“小東西的。還跟老子放份兒?嫩點。差點讓丫給誆了,再呲屁,就滅之。”

仨崽兒個個眼裡冒光,不依不饒還想挑事。“大哥,這事彆算了呀,追上去……”

尤三心裡卻惦記著更重要的事,皺起眉頭一通訓斥。

“閒的你們。程爺這個月的份錢還沒湊上呢。下午練活時候,都給我靈性著點兒。大票誰也不許私藏,都得交公。聽見沒有?”

這一句話就讓仨小崽兒瀉了勁兒,都無精打采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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