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律師已經決定,能不喝就不喝,小心無大錯。他儘量使自己笑容溫煦。“哪兒的話,我確實不擅飲酒。
可沒想到,這次竟把洪衍武惹怒了。隻見他一瞪眼,竟重重把酒杯礅在桌上。“那都彆喝了。”
吳律師一下窘得夠嗆。沒想到老家夥是狗臉,說翻就翻。他正愁如何圓轉,旁觀的夫妻倆來打圓場了。
男人先勸,“吳律師,彆掃大家興嘛。雪下成這樣,今天就彆回去了。”
女人也幫腔,“哇,這可是五十萬的酒!喝一口不知道要不要幾千塊?不喝太可惜啦。”
吳律師沉默了。他的確不想鬨僵,關鍵是惹怒了老家夥,剩下的股權恐怕要為難,為這點小事,不值。
他又一想,男人說的也有點道理,天都快黑了,風雪又大,還真不如在這歇一宿。
他再低頭看看酒杯,黃澄澄的酒濃得像蜜,誘惑不是一般的大。
要不就……嘗嘗?
他軟化了,終於在半推半就下端起了酒杯。
要說洪衍武還真是狗臉,見此情景馬上又高興了,“哈哈,這就對了!”
幾個人碰了杯,洪衍武首先一飲而儘。隨後他就低了頭,隻顧專心吃麵。
吳律師自始至終盯著洪衍武的舉動,直到親眼看著老家夥杯乾酒淨後,才放了心。
這要還能玩出花樣,那才見了鬼。
琥珀色的酒液欣然入口,醇厚、綿軟、甘甜、香沁。一種複合的愉悅感從舌尖產生,讓人舒暢的每個毛孔都舒展開,口感之好實在超出想象。吳律師本想淺嘗一口,無奈酒入喉嚨卻把持不住,一下全乾了。且由衷稱讚,“好酒!”
夫妻倆也挺能,彆看都是鄉下人,也把酒都乾了。匝麼著嘴,眼裡直冒光。
陳年美酒勁厚不上頭,真是越品越有滋味。在男人殷勤張羅下,大家又各自斟滿,再次舉起杯。
洪衍武默默陪了第二杯酒,然後還是低頭吃他的麵。吃的不快,但似乎很香。
吳律師臉色滋潤極了,看著吃麵的洪衍武就格外想笑。
這老家夥還真餓慘了。見糧食沒夠,可彆再撐死。
等等……不對呀?吃了半天,麵怎麼沒少呢?
吳律師突然發現洪衍武碗裡的異樣,他正想弄個究竟,卻覺得下頜一陣發僵。
怪了,嘴就像被水泥糊住了,連合攏都做不到。舌頭更是硬邦邦,就像塊木頭。而且臉上的肉直往下墜,像要落在地上。接著,他腦子裡又有什麼東西一衝,天轉地旋。
“咣當”,桌上杯盤一陣響動。吳律師身不由己晃了個半圓,幸虧兩手把住桌邊才沒摔倒。
“哈哈!倒也,倒也!”洪衍武一聲壞笑,一把推開了麵碗。他笑麼滋兒看著吳律師,嘴裡開始念念有詞。
“人肉作坊十字坡,閻羅刀下冤魂多。倘若膽敢坑害我,蒙汗藥酒請你喝。肥的切做饅頭餡,瘦的拿去填臭河……”
這……這不是母夜叉開黑店的順口溜嘛!
吳律師剛想到這兒,就聽“噗通!噗通!”,旁邊那夫妻倆一聲沒吭,幾乎同時趴在了桌子上。
他殘存的神智這才反應過來。壞了醋了,讓老家夥一勺燴了!
吳律師想哭,憑直覺他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這個圈套很深、很大,有很多彎彎繞兒。雜亂的思緒中,他想起來當初自己幼稚的念頭:一個在床上躺了半年,身體都被整殘了的半老頭子,又能厲害到哪去?如果老家夥真有這麼厲害,他倒很想見識見識。
可事實呢?高總真沒說錯啊。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年輕的跟老的動心眼兒,千萬得留神,小家雀能鬥的過老家雀麼?
可怎麼會呢?老家夥也喝了酒,而且明明就沒有下手的機會……
吳律師真想問個究竟。可他憋紅了臉,粗著脖子費了半天勁,除了把口水淌在身上,也隻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洪衍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小子,記著。惹我的,不死也得扒層皮!”
這話,吳律師已經聽不見了,耳鳴中,他隻覺洪衍武自以為是的笑容萬分討厭。
還有那雙眼睛閃著狡詐的冷光,根本不像個人,倒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狼!那隻狼!
狡猾!囂張!殘忍!簡直就和路上被他撞到的瘸狼一模一樣!
吳律師死死盯著洪衍武,麵容扭曲,大口喘息。
也忒邪門了!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隨著眼前一片模糊,他從椅子上折了過去,仰麵栽倒。桌布同時被帶了下來,碟碎裂聲響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