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趟雷(1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12696 字 2024-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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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曆2012年12月21日,這是瑪雅預言的世界末日。但實際上,真的到了這一天,卻一切如常,地球依然自轉。

沒有停電,沒有停水,電腦依然能上網,手機照舊能通話,上班無疑有公交車和地鐵,小偷也絕對活躍在公交線上。大多數人的早餐還是選擇經典的豆漿油條,上班第一件事永遠是衝咖啡或泡熱茶,共和國和小鬼子沒有在海外小島擦槍走火,北高麗和波斯也沒選今天進行核爆,並沒有發生滔天海嘯,更沒有突降流星,或者山崩地裂、火山噴發、大陸沉沒等種種末日奇觀。

不過,在共和國的首都,今天卻似乎有一點小小的特彆。因為從清晨開始,京城的天空就飄落下點點雪花,而且自此一發不可收拾,連綿不絕。

臨近中午,天氣顯然還在變糟。越刮越大的北風,把道路、建築、樹木,統統掃進鹽粒子一樣的雪中。天空則像被一口鐵鍋扣了個嚴實,昏黑如夜。而整個城市,也非常少見地在白天亮起了燈。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點亮的車燈已經把京城主要交通道路連成條條火龍。整個城市都變成了停車場,司機們爭相從車窗探出頭,搶著按響喇叭……

“咚!”

一輛銀色汽車似乎碾壓到了什麼東西,車頭左側衝天揚起。一瞬間,散熱器麵罩上某個東西,被映出一道閃亮。

“砰!”

車頭回落,隨著積雪簌簌落下,那道閃光的真麵目暴露出來。原來是一個金屬車標,標準正圓形上套著個丁字褲,梅賽德斯——奔馳。

駕駛倉裡的吳律師已經把車停了,他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這下,讓他臉上的金邊眼鏡差點飛走。幸好還有一隻鏡腳掛在右耳上,才拯救了這支他才剛購置不久,價值萬元的萬寶龍鏡架。

這裡是朝陽路附近的一條二百餘米長,南北通向的水泥小路。這條路並不寬,僅能容一輛重型貨車單向通行。路西,是被藍色鐵皮圍擋遮蓋起來的建築工地,今天因風雪暫時歇了工。路東,則是一片覆蓋著白雪的荒野高坡。

附近沒有一個人,顯得格外的空曠靜寂。不過事實已經證明了這隻是一種表麵現象,尤其是被雪裝裱過的路麵。看上去似乎很平整,但其實雪下除了凹陷就是碎石。

吳律師從臉上摘下歪斜的眼鏡擦了擦,重新戴好。他真是想不通,上個月通過這裡時,路麵還是好好的。可不知為何,今天再來,這裡就變成了一個“地雷區”。

“要早知道,孫子才走這兒。都怪這場雪。”

吳律師咒罵著用手狠砸了一下方向盤。

他不能不恨這場雪。他身負著一個非常重要,又極為隱秘的任務。那就是每周五,他都必須去大運河河畔的“紅郡”彆墅區,見一個頑固的“老家夥”。

這個任務曆來是雷打不動,風雨無阻,但他卻從來沒遇到過今天這樣糟的天氣。汽車在馬路上堵得就跟一串串臘腸似的。結果頂多半小時車程,他今天開了近兩小時竟還不到路程的一半。於是在一步一挪的困境中,他想起了這條偏僻的小路。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尤為需要一條通暢道路的時候,老天爺竟把他的後門給堵了,而且做得還那麼絕,用雪掩蓋住了所有陷阱,乾等著他這個倒黴蛋來自投羅網。

吳律師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伯爵,時間是14:37。他開始在車艙內前張後望,思考一個迫在眉睫的難題——他該掉頭返回?還是繼續前行?

要是返回,先得費力把車掉頭,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把車開出去,最後還得回到主路上繼續堵著。要命的是,主路上萬一徹底堵死,什麼時候能到“紅郡”可就難說了。

可要是繼續前行,這條路還有四分之三要走。前方的路況不明,萬一後麵的路全是這樣,那更是倒了血黴。

吳律師抬眼眺望,正前方二百米處,是這條路終點。

他對這裡不算陌生,知道這片地區已經全被新興工地瓜分了,幾條舊有道路幾乎都被這些工地圈占或切斷。這條小路,幾年來,一直是附近地區僅剩的一條通往濱河路的捷徑。隻要能通過那個路口,剩下就是車少人稀的坦途,頂多半小時,他就能到達目的地。

捷徑的誘惑,往往會使人的選擇盲目樂觀。於是,車開始緩慢行進,不過很快,吳律師就後悔了。

才剛剛苦挨過三十米,忽然車輪下再次傳出碾碎石塊的“喀嚓”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地雷”的突襲。

吳律師心知要壞醋。而就在這時,一個明顯的坑窪突然出現在前方。

“咯噔!”又他媽中招了。

車子熄了火,吳律師喪氣極了。路況不僅沒好轉,反而是更糟。這使他更加憎恨外麵的風雪,因為那雪把陷阱藏得完全不露痕跡,還像蒼蠅一陣粘在玻璃上飛舞,遮擋他的視線。

他的確後悔沒掉頭,可現在這條小路已過一半,回頭還不如開過去呢。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除了依靠雨刷器,就隻有小心再小心,連蒙帶猜慢慢挪了。

汽車再次發動。

吳律師額頭布滿細汗,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車頭前的道路。他緊握方向盤的指關節,也因用力而發白。形式比他想象的還惡劣,他已經不再擔心會不會磨損底盤了,而是怕萬一遇著個尖銳點的石塊,油箱弄不好就得漏了。

隨著一坑一窪的車身起伏,吳律師的心都要吊到嗓子眼了,一陣對冒失的懊悔湧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誠心禱告:車可千萬千萬不能撂這兒,真耽誤了事兒,高總怪罪下來,那後果……

沒錯,他此行就是為高總辦事。高總雖不是律所的股東,卻是他真正的老板。因為高總就是共和國“招保萬鑫”四大房地產公司之一,鑫景集團的總經理。

說起律師,人們常常和高薪聯係在一起。但其實除了壟斷行業,沒有壓力不大的職業。

要說決定律師收入的因素,第一是客戶,第二是客戶,第三還是客戶,與業務水平關係並不大。律師如果能夠拉到大客戶,或者其小客戶長成了大客戶,幾乎都會變成合夥人。反過來說,沒有自己客戶的合夥人,也還是在給其他合夥人打工。這也就是為什麼律師界有個公認的“二八法則”:20%的律師做了80%的業務,另外80%的律師做了剩下的20%業務。因此,律師界也同樣有人撐著,有人餓著,還有人在半饑半飽中乾熬,猶如社會的縮影。

想當初,他與同一律所的蔡智森大律師就是最好的對比。

蔡律師是高總的高中同學。幾年前,蔡律師在同學會上見到了高總,隨後便借著這層關係在與京城五大律所的競爭中輕易勝出,得到了鑫景集團的長年合同。而已經是律所合夥人的蔡律師,憑借這份合同,不僅一躍晉職為副主任,更從此正式加入到京城屈指可數,年收入過千萬的律師行列。

但與之相比,他卻活得相當艱辛。雖然他自幼就記憶力驚人,上高中時和同桌打賭,僅4小時就能把字典後各國首都全拷貝大腦硬盤裡。儘管他僅用了3年就考取了京大法碩的文憑,而且考到英語八級時已經能把牛津詞典倒著背。可是正因為沒有客戶,他卻仍然隻能成為一名月薪五千元的授薪律師。同樣的,就因為沒有案源,他也不得不作為蔡律師的附屬,為其處理枯燥的日常業務。一直以來,他連做夢都在期盼好運降臨,能給他一個像鑫景這樣,每年都支付幾百萬的頂級客戶。

不過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蔡律師與高總同去海南渡假,會在遊艇上失足落水呢?更讓人意外的是,高總回來後竟指名見他,還要他接替蔡律師,成為鑫景法務顧問團的首席律師。

這可真是天降喜事,傻子才不乾。

他當時的確是以為被幸運之神眷顧了,但事情遠沒表麵這麼簡單。作為代價,高總同時提出了一個特殊條件,要他參與一件既重要又隱秘,絕對不容有失的事情。而他在了解內情後,瞬間就從頭到腳冰冷。因為這件事一旦敗露或失敗,他不僅會喪失律師資格,還得承受牢獄之災。

在等他答複的高總雖然在微笑,眼神裡明顯藏著刀。

他不能不屈從。他清楚地記得嘴裡全是苦澀的滋味,他自然清楚已經被迫上了賊船。並且他還隱隱有種預感,蔡律師的落水絕不簡單。

高總倒是看出了他的勉強,為了打消他的擔心,在淡然一笑後,高總竟又說出了一個足以震動半個共和國的名字。

他可萬沒想到,這個名字居然是一直支持鑫景的幕後勢力。

他是律師,所以更清楚在權力麵前法律能頂多大用。都說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可實際上,法律隻能除去一些渣渣。除巨蟲、大鱷那是異想天開。因此,既然有這個大人物的庇護,那麼這件事要冒的風險並不會很大,甚至成功概率會相當高。說到底,老百姓是什麼?那就是載舟之水,用處就是把船浮起來,讓人家在頭上漂、遊、玩兒。與權勢相比,不光是他,這件事裡牽扯到的所有人,都不過是芥菜籽大的人物,誰能有選擇權?

車已經開過了小路的一半,隨著車身緩慢的擺動,吳律師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

萬幸,他最擔心的情況並未出現。而且熬過了最難的那段路,道路明顯平坦多了。

車窗右側,一塊塊藍色鐵皮圍擋向後移動。

車窗左側,雪把外麵的天地都連在了一起。

吳律師已經放鬆了不少。此時竟也似乎覺得,窗外白茫茫一片,看起來其實怪美的。就連被風吹動的雪粒,啪啪撞在車窗玻璃上的聲音,也不是那麼討厭了。這就猶如被高總拉下水的他,開始還擔心和憂慮,可等人徹底濕了,卻變得主動而享受了。

半年來,他死心塌地參與進陰謀,儘心竭力為高總出謀獻策。同時利用法律空子,為鑫景接連打贏了幾場頗有難度的經濟案,為此深得高總讚賞。

高總並不苛刻,更不吝嗇。許諾很快到位,他真的成為了合夥人律師。

在業內,一百萬似乎是個坎兒,能邁過去的不多。他卻是以火箭的速度,成為了邁過這個坎的人。沒人不羨慕他的好運氣,雖然他也不免被某些人背後罵作是狗。可有鑫景集團在背後,就連律所主任也要對他笑臉相迎,不惜成本給他裝修辦公室。

於是,他就擁有了一間四十平米的私人辦公室,牆壁全用隔音板加附柚木色木質包牆,地麵鋪設同色實木地板。辦公家具也換成了他喜歡的美式家具,櫃門是百葉窗式樣的那種。最體貼的是,事務所不僅給他的衛生間裡加裝了一個高級按摩浴缸。並且還在會客區裡為他增添了一個私用茶水間和一個塞滿了二十八支加州紅酒的恒溫酒櫃。使他隨時都能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或是躺在落地玻璃窗前的三人沙發上,品上一杯鮮磨咖啡或是紅酒。

改變是全方位的。他不僅經濟條件轉變,辦公條件改善,就連生活圈子也不一樣了。一個人所處的圈子,決定了這個人的高度。誰都想往上麵的圈子擠,可是能否擠進去,既要看是否有擠進去的渠道,更重要是要看能為他人提供什麼價值。作為鑫景的首席律師,他順利為社會上層所接納,不僅開拓了人脈,竟然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倆月前大學同學會,過去那個因為軟弱,挨了欺負後口頭語常說沒事兒的他,第一次成了同窗中的焦點人物。律師全是現實的人,原先瞧不起他的那些人,這次再也不敢叫他的外號“沒事兒”,對他都換了笑臉。就連那些身在公檢法係統的同學也不例外。他們這些眼睛長在頭頂的人,同樣很清楚鑫景的能量。

最解氣的,過去奚落過他的班花在聚會上對他竭力獻媚,一直發嗲粘他。原來她老公正因為一批偽劣建材被鑫景追究,天天發愁疏通的門路。這可真是送上門的菜,結果班花不僅被他敲出了五十萬,還像個聽話的寵物一樣陪他了三天。儘“性”之後他許諾,她的老公不會坐牢了。

另外,他現在開得這輛s350也是高總的賞賜。當然,高總也是慷他人之慨,這車本來是“紅郡”那個老家夥的。而且高總還另外霸占了老家夥的s600和加長林肯。可不管怎麼說,這車也值一百六十萬呢,能把這車給他足以證明對他的看重。

對,他是狗。可這些實打實的好處可都是當狗換回來的。要讓他自己說,這狗當的忒值了。

車繼續一步步往前蹭,已經到了小路的四分之三,再熬過最後的幾十米就到路口了。

吳律師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相信,一離開這個倒黴地方,就能徹底擺脫今天所有的壞運氣。而他也決定了,等辦完了事回到安樂窩後,一定要好好補償自己一番。

怎麼補償?

哈哈,沒錯,他又想起了那個容貌秀麗,被他剛剛拿下的私人助理。

那個女孩是三個月前他新聘的,燙過的卷曲長發還帶著一種清新的香味。麵試時,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她。雖然24歲的她,還隻是個二流大學的專科生,也缺乏這行的工作經驗,可這些對他並不重要,對嗎?

在女孩上班第一天,他交待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把上千份求職簡曆都拿去扔掉,那裡麵可有近百位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她要是明白人,就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被選中的會是她。可惜,她並沒回應他的暗示,對他摸手拍肩的挑逗動作總是帶著慌張躲避,約她吃晚飯也找各種借口來拒絕。對此,他隻好用工作之便,安排她陪他參加一個酒會,可沒想到她居然敢請假,借口還是給男朋友過什麼生日。

去她的男朋友,鬼才在乎。她還真以為僅靠煮煮咖啡或是接接電話,一個所謂的律師助理就能心安理得拿過萬月薪了?

對這種“不懂規矩”的行為,他自然忍無可忍。就在上個周末,他給女孩下了最後通牒。他很直白地告訴她,她將因為拒絕這種“加班”被辭退。這無疑讓女孩清醒了,於是從這周一開始,她就變得很沉默。很明顯,她正為是否要承擔工作中的隱性義務猶豫不定。而他則故意裝作風淡雲清的樣子,等她最終表態。

結果自然不出所料,充斥著高檔服裝和化妝品的生活會讓女人無法割舍。昨天下午,女孩給他端來咖啡後遲遲不走,討好的笑容裡分明透露出一些羞澀和曖昧,他再次伸手攬住了她。這次,她可沒躲。那小腰可是真細啊,昨夜的滋味更是……

“蹬蹬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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