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北山把人揍了,火氣已經消下一小部分,結果聽到大誌連人寡婦孩子都牽扯上了,又火氣直躥腦門。
“我讓你嘴巴犯賤,我讓你嘴巴犯賤,我今兒不揍死你,我不姓林!”林北山又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摁倒在地,一邊打,一邊罵。
一拳頭接著一拳頭,都是實心的。
這會兒,同伴們都有點驚了,人家六子媳婦這才給了工錢,他們連自己家門都沒摸到,還在半路上,你就把人家說成這樣了?
這王大誌也忒不是東西了,哪有端人飯碗吃飯,放下飯碗罵娘的。
活該!
今兒的活計大部分都是他們幾個乾的,王大誌仗著自己要來工錢的功勞,在旁邊乾看著指手畫腳,他們剛才已經幫過一回,這回實在是太過分了。
“北山,差不多就行了,再打要出人命,你還有老娘呢,你彆為了這種渣滓,把自己埋裡頭了。”
看著大誌被打的血裡呼啦的,他們也怕鬨出人命,就有人勸。
“行,就聽你的,這小子太不是東西,早上就拿我說事兒,我一直忍著,結果這還沒沒完沒了了,當我好欺負呢。”
“現在連我娘都咒上了,我家裡窮,可我也沒想著娶個媳婦回來和我一起受苦,我自己老娘,我自己養著,礙著誰了?”
林北山家裡家外一把手,力氣自是比偷奸耍滑的大誌厲害,幾下就把人揍趴下了。
“就是,人家六子媳婦好心給咱付了工錢,這人嘴上也不積德,活該被打,回頭他家裡找你鬨事,我們給你作證。”其他幾個都紛紛表示願意給林北山作證。
他們也是現在才知道,這林北山還是個狠角色,還好他們剛才都沒說什麼難聽話,看那大誌的下場。
嘖,這會兒正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嗷嗷叫喚呢。
“那我先謝謝了,他說我就算了,說人孤兒寡母的就過分了,我自己光棍一條無所謂,人家六子媳婦帶兩孩子可還得指著社裡幫襯才能過活,這要是被人壞了名聲,她們娘幾個還能有活路嗎?”
林北山這些年沒少被人指指點點,他都習慣了,平時儘量避著人,或是到山裡打獵賣錢貼補家用。
今兒是聽說她家找人幫忙修房頂才自告奮勇過來的,他得幫著盯著些,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這要是被人傳出去了,她還怎麼做人!
幾個人一聽,都覺得林北山想的周到,可不就是麼,這寡婦門前自來是非就多,今兒他們乾活,人家都知道帶倆孩子出去避嫌,不就是怕沾染是非嗎。
幾個人又嫌惡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大誌,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今兒本來掙著錢都挺高興,結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都沒心情侃大山了,到了村口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至於癱在地上的大誌,嗬嗬,爛人命且長著呢!
蕭圓自是不知道路上發生的事兒,她忙著打掃衛生呢,家裡修房頂,除了用草席子蓋住的床上,滿屋子都是灰塵、草渣子、木屑。
趁著天上還有點亮光,得趕緊收拾了,蕭圓忙的團團轉。
林北山回了家,有他娘在的家。
他家的房子是當初組織上分的,一個絕戶留下的,那時候人都窮,房子都建的低矮,好在還算結實,每隔幾年,林北山就修一下房頂。
這些年,他們娘兩個住的還挺舒適,起碼房子沒漏過雨,至於光線不好,他娘又看不見,好不好的又有什麼關係。
“娘,我回來了。”林北山收斂了一下情緒,先去洗了洗手,把手上的血腥氣洗掉一些,他娘是看不見,但鼻子靈著呢。
“小北回來啦!”瞎嬸兒早就聽見響動了,兒子的步調她記得牢牢的,她每天在家就盼著聽見這聲響。
唉,也不知道還能聽多久,她這身子越發不中用了,其實她一直都很矛盾,既想早點死,不拖累兒子,又想再多撐些日子,不讓兒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瞎嬸兒原先也不瞎,不僅不瞎,還長的一雙亮眸子,後來啊,日子不好過,她看著自家男人、兒子們一個一個的去世,生生哭瞎的。
“娘,吃藥了。”林北山把早上熬好的藥又熱了一下,家裡的藥都是他自己采自己炮製,光吃西藥,他根本承受不了。
瞎嬸就著兒子的手,喝起了藥。
“娘,我送你上縣裡看看吧。”林北山握著手裡的五毛錢,掛個號應該夠了。
“不用看,老毛病了,花那冤枉錢做啥子。”瞎嬸連連搖頭,自己個身子自己知道,她就是在熬日子。
可她不熬也得熬,她還沒給兒子娶媳婦,還沒抱上孫子,這要是去了下麵,哪有臉見老頭子啊。
她不能死,她得再撐段時間,她都聽說了,現在村裡成立了高級合作社,以後吃穿不用愁了,她得等到秋收,給兒子娶了媳婦。
如果條件允許啊,她還想再熬段時間,說不定還能等到孫子出世,實在不行,能看到兒媳懷上了崽,她也能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娘,再看看吧,我看你疼的....”林北山心裡也知道他娘在熬日子,早前人大夫都說了,看不好,讓回家好好養著,興許就能多活個幾年。
最近他娘疼的越發厲害了,還忍著裝的跟個沒事人一樣,但他娘瞎,他可不瞎,他娘疼的臉都發白,還渾身打著顫,他得多傻才看不見。
“沒事兒,娘沒事兒,人呐,隻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這點子疼不算個啥,如今咱有吃有喝的,娘啊,知足。娘現在就盼著你能成個家,有個知冷知熱的媳婦照顧你,回頭見了你爹,我也好跟他嘮嘮。”
瞎嬸兒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兒子的手,唉,還是讓兒子發現了,她心裡有點惱自己不爭氣,怎麼就讓兒子發現了呢。
這邊母子倆說著話,外麵有一群人就呼呼喝喝的來鬨事了。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剛才被打的大誌,大誌名叫王誌,從小自詡是一群孩子的老大,長大了大誌的名頭就這麼沿用了下來。
之前被打了,他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然後就呼天搶地的回家□□來了。
大誌被自己兄弟抬著過來,他自家爹娘還有親兄弟堂兄弟,幾個嫂子弟妹還有他自個媳婦,一群人少說十五六個,烏央烏央的,都堵著林北山家的門。
叫囂著讓林北山給個說法。
林北山轉頭看見來了那麼多人,心裡隱隱後悔剛才自己太衝動了,他應該找個沒人的時候套個麻袋,這樣他娘也不用擔心了。
“都出去說,我娘病著,要是出了個好歹,我要你們賠命!”林北山看了一眼房門,回過頭定定看著人群中兩個長輩。
大誌她娘也是做人娘的,平時嘴上說人瞎嬸老不休,不知道體諒兒子,其實心裡是很羨慕的,她都不敢賭,哪天她瞎了,幾個兒子會像林北山那麼孝順。
做長輩都羨慕有林北山這樣的兒子,大誌他爹也沒想怎麼著瞎嬸,一聽林北山那麼說,就想領著人出去。
但兩個做人爹娘的能理解林北山的孝心,王誌和他媳婦不理解,他們倆可是想訛些錢回去的,就是訛不來錢,訛點肉也行。
她都聽說了,這林北山經常進山采藥,能進山采藥,還能不會打獵?
大誌媳婦一看兩老家夥那模樣,立馬就先跳起來,還親爹娘呢,自己親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想著給外人做臉。
“呸!先賠我家大誌的命再說,我家大誌今兒出門還好好的,晚上回來就成了這樣,站都站不起來,你要不給個說法,我們今兒就不走了。”大誌媳婦仗著人多,一上來就狠推了林北山一把。
兒媳婦這麼一鬨,大誌爹娘氣的夠嗆,他們還在呢,這裡哪有她說話的份兒!隻是現在他們也沒辦法,畢竟親疏有彆,兒媳婦再不是東西,那也是自家人呐。
瞎嬸除了眼睛看不見,其他地方都好使著呢,一聽外麵的動靜,就知道家裡出事兒了,至於人家說是自家兒子把人打的起不了身,她是一個字都不信,隻覺得村裡王姓人又要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了。
他們在這村裡住了些年頭,兒子從來沒跟人紅過臉,更彆提跟人打架了,倒是村裡人有不少說他們家閒話的,他們娘兩個知道自家勢單力孤,一直都躲著。
沒想到終究躲不過去,人家還是鬨上門來了,聽那動靜來的人就不少,瞎嬸兒一想自己兒子受了委屈,又一想自家明明好好的,從不招惹是非,偏偏有人見不得她家好,存存心過來找茬。
老太太是又氣又急,拚命的拍打著床沿,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恨自己身子不中用。
“你....”林北山倒沒想這王大誌媳婦這麼彪,一上來就動手,直接被推了個趔趄。
“乾什麼?乾什麼?還想打我?來啊,你打啊,來來來,你來打!”大誌媳婦看林北山雙眼狠狠瞪著她,一點不怕,家裡來了這麼多人,還能看著自己被外人欺負?
“你們乾什麼欺負我兒子!”瞎嬸在屋裡聽著一女人不停的叫罵,再也忍不下了,她從床上滾了下來,今兒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她當娘的還在呢.....
瞎嬸的腿沒有毛病,隻是近幾年身體越發不好,已經起不了身了。
“娘—”林北山一看老娘從屋裡爬出來,眼睛都紅了,連忙跑過去想抱起他娘。
十來個大老爺們看人家老娘爬著出來給兒子撐腰,一時都覺得臉上不自在,幾個妯娌看著心裡都不落忍。
大誌爹娘一看,人家北山也有娘呢,人家娘也知道護著自家崽子。
老兩口有些待不下去了,這要是個健全的,他們就是鬨就是吵,不行打一架也得給兒子要個說法,現在對上這對母子,他們....他們....他們不是畜生啊。
“你們乾什麼欺負我兒子,啊?為什麼啊,我們娘倆一直本本分分的,沒招誰沒惹誰,你們乾什麼欺負我們?”老太太揮著手,不讓兒子抱,她看不見人,她就朝著聲音多的地方看。
“誰欺負你兒子了,是你兒子打我男人,把我家大誌打的都起不了身,我知道老太太你看不見,但你總不能眼睛瞎了,就是非不分吧,把人打了還白打了?”
大誌媳婦自認為自己占理,根本就不懼,瞎嬸是可憐,但那也不是她害的,該賠禮還得賠禮,一絲一毫都不能少。
“大誌家的,你少說兩句。”大誌爹恨的咬牙,人家娘都那樣了,這兒媳婦難不成沒有心肝麼。
“憑什麼讓我少說?這殺了人就得償命,打了人就得賠禮,總不能看人可憐就翻篇了吧,那以後人家仗著自己可憐,見天的欺負大誌怎麼辦?”大誌媳婦才不怕她公公,都分了家了,咋手還伸那麼長呢。
大誌爹被當眾掃了麵子,氣的直哼哼,暗恨自己一時衝動被兒媳婦當了刀子。
“我兒子我知道,他一直很老實,我們母子在這村裡住的也不短了,你見過他打過誰了?就是打人,那肯定是你家什麼大誌惹著他了。”
瞎嬸被兒子抱到椅子坐著,這椅子是兒子特意找人給她做的,這樣到了冬天,她就可以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合著誰惹著你兒子,就得被他打了是吧?我看你眼瞎心也瞎,整個一老糊塗,我不管你說的什麼,你兒子把我男人打了,就得給我賠禮,我看大誌傷成這樣,少了50塊怕是好不了。”大誌媳婦才不管誰惹誰,林北山把他男人打了就得賠禮。
跟著來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合著討說法是假,要錢是真,他們看著親戚情麵好心幫忙,倒成了給人壯膽的打手。
你就是要錢也得看看實際情況,就林北山家窮的這樣,哪有錢賠,就是有些錢,那也是給瞎嬸買藥吃的,這還哪是要錢,這是要人家的命。
“你們太欺負人了,你們咋不問林北山為啥打他,就上人家來鬨。”剛剛一起幫工的人都來了,他們是來作證的,他們幾個家不在一塊,耽誤了一會兒。
“說啥了,不就說他和六子媳婦般配麼,這話說差了?就他這條件,難不成還想找個黃花大閨女?”
“再說人六子媳婦多好啊,手上有錢,住的房子也亮堂,林北山跟了她,啥都有了,還能當現成的爹,齊活了。”
大誌媳婦覺得自家男人說的一點不錯,什麼鍋就配什麼蓋,馬桶就配馬桶蓋,你林北山什麼條件心裡沒數,她家大誌幫著點醒,還是做好事了呢。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傻了!
“娘—”林北山真恨不得殺了眼前嘴巴嘚嘚亂吠的女人。
他一聽大誌媳婦說六子媳婦就知道不好,連忙給他娘順氣,隻是人家根本一點良心都沒有,還在嘚吧嘚的說個沒完,越說越難聽。
瞎嬸兒氣的血翻湧,她一把甩開兒子的手,想上前給那嚼舌的潑婦來上幾個嘴巴子,她還沒死,由不得彆人這麼說她的兒子。
隻是她忘記了,她已經沒力氣站起來,老太太憑著滿腔的母愛騰的站起來,一個眨眼就打晃了,眼瞅著身子就要向前倒,林北山一直盯著他娘,看他娘要栽倒,連忙上前把他娘接住。
就這麼一個起身的動作,仿佛耗儘了老太太的力氣,她沒有力氣了,她沒有力氣咽下不斷向上翻湧的心頭血了。
“你.....我詛咒你!”你不能那麼說我的兒子,她的小北最孝順,最懂事,她的小北不知道有多好,隻是她沒力氣說了。
“你們給我等著,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們一家子陪葬!”林北山抱起他娘飛快的往外跑。
林北山一輩子都沒像今天這麼絕望過,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根汗毛都是恐懼。
他怕這個世界隻剩他一個人,他怕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他,他好怕啊,他都這麼小心翼翼了,怎麼老天就不放過他呢。
“我....我也沒說什麼啊,這怎麼就吐血了!”事情鬨大了,大誌媳婦也知道害怕了,剛才林北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
“二伯,瞎嬸沒事則罷,不然,咱們就等著償命吧!”幾個堂兄弟都恨恨的瞥了眼在那兒裝死的兩口子,刀子見血了,滿意了?
彆提幾個侄子心寒,就是大誌親爹娘看兒媳婦把人活活一老太太生生氣的吐血,這狠毒的勁兒,他們兩口子也是從頭涼到腳後跟。
隻是現在他們還在人家屋裡,吵起來也是丟自家的臉,再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也得商量對策。
一群人盛氣淩人的來,蔫頭耷腦的回!
幫工的幾個人看人都走了,好心的把門帶上,然後一起去找社長去了。
林北山家發生的事兒,晚上就在村裡傳遍了。
第二天,蕭圓去村裡小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才聽人說了,把她氣的夠嗆,好家夥,還有她的事兒呢。
她娘的,她都避嫌了,還有人說她的閒話?
她給錢還給出是非來了?那大誌家的也太不是東西了,人家都說了他娘身體不好,還偏偏在人親娘麵前埋汰人兒子,有這麼乾事兒的麼?
蕭圓一想,衣服也不洗了,問人借了扁擔就朝大誌家走去,路上碰見的看她的架勢,都紛紛跟在後頭,反正農閒,閒著也是閒著。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都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