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看見床上的林廷,阮貴妃就大呼一聲撲了過來,握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林帝臉色也十分難看,進宮的下人已經整件事如實稟告,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走過去看了看昏迷的林廷便轉身問孟扶疾:“齊王的毒可解了?”
孟扶疾還是跟林非鹿那番話。
跟來的太醫聽說是風璃草,也都議論紛紛,看過孟扶疾開過的藥方後,又加了幾味藥進去,湊在一堆研究如何解毒。
林帝喟歎地拍了拍林非鹿的手,“今日,多虧了小五。”
她沉默地搖搖頭。
旁邊阮貴妃還在大哭不止,林帝手背青筋暴起,突然轉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怒道:“現如今知道哭了?!你之前是怎麼當母親的?”
阮貴妃都被這一巴掌打懵了,連哭都忘了,怔怔地看著他。
林非鹿突然開口,幽幽問一旁的孟扶疾:“孟太醫,何為鬱疾?”
孟扶疾回道:“醫書有記載,病在體,用藥可治,病在心,藥石無醫。鬱疾由心而起,多思多憂,人體便如油儘燈枯,摧殘致死。”
林帝皺眉道:“什麼意思?小五你是說齊王患有鬱疾?”
林非鹿嗓音有點啞:“是啊。如果沒有鬱疾,為何會服毒自儘?”
她早知林廷的狀態不對。
太像她曾經在現代看過的有關抑鬱症的跡象。
她早該想到的,這樣溫柔善良的一個人,在麵對的母族逼迫而自身又無法反抗的情況下,很容易出現心理疾病。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受傷。
阮貴妃怔怔的,好半天才喃喃道:“怎……怎會……”
林非鹿冷冷看向他:“大皇兄為何會得鬱疾,貴妃娘娘難道不知道嗎?”
阮貴妃渾身一顫,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之前去買藥的小廝此時終於回來,匆匆將熬好的藥端了進來。孟扶疾和幾位太醫便一道給林廷喂藥,他因昏迷著,藥喝了一半,另一半全灑在衣領上,流了滿臉滿頸都是。
阮貴妃看著這幅景象,又哭了起來。但這次不敢大哭了,隻用手帕捂著臉小聲抽泣。
幾位太醫研究出新的解毒藥方,回稟之後就立刻去配藥了。林帝一直在這裡待到深夜才回宮,林非鹿要在這守著,阮貴妃也不願意走,孟扶疾自然也留了下來,以便徹夜觀察情況。
整個齊王府都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鬱。
林帝一走,阮貴妃就又拉著林廷的手哭了會兒,最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問守在一旁的孟扶疾:“本宮的廷兒會醒來的吧?”
這個時候,她才終於像個母親了。
孟扶疾正色道:“微臣會儘力解毒,但心病難醫,齊王殿下尋死之意堅決,能否醒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意願。微臣說句不當說的話,就算這一次醒來,也難保殿下今後不再尋死。”
阮貴妃臉色慘白慘白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少年,腦子裡回閃過他小時候的模樣。
那麼小那麼乖的一個孩子,撿到什麼小動物時都會抱回來給她看,軟軟地喊她“娘親”。
那時候,他是笑得那麼開心。
阮貴妃恍然想起,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林廷的笑了。
越長大,越沉默。
她坐在床邊,握住林廷沒有溫度的手,怔了好久好久。
林非鹿朝孟扶疾使了個眼色,孟扶疾便退下了。房中隻剩下她們兩人,林非鹿走到阮貴妃身邊,低聲喊了句:“貴妃娘娘。”
阮貴妃受驚一般,一下回過頭來。
她定定看著身邊的少女。
她一直以來都厭惡的人,甚至想下殺手的人,卻是如今救了自己的兒子,乃至救了整個阮家的人。
阮貴妃一時之間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麵對她。
她也知道林非鹿不喜歡自己,她以為她此時會出聲譏諷。她想,任由她罵,她也受了。
孰料林非鹿隻是看著她,一字一句問:“娘娘愛過自己這個孩子嗎?”
阮貴妃動了動唇,想說自然,哪有當娘的不愛自己的孩子,可話到嘴邊,想起這些年她和阮家的所作所為,想到林廷眼中漸漸失去的光亮,她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林非鹿的聲音很淺,不帶什麼情緒,卻字字如刀,紮進她心裡,“這個孩子,他在你腹中孕育,由你的血肉而成,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娘娘懷胎十月,受儘痛苦,冒著風險將他生出來,就隻是將他當做權勢的棋子嗎?”
阮貴妃渾身一顫。
林非鹿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輕得像歎息:“但凡娘娘對皇長兄還有一絲屬於母親的愛,這個時候,也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