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孩子很想說留在這裡,但是又覺得,好像不會了。
小北唉聲歎氣,說:“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你生命裡的過客哦。”
曲小西噗嗤一聲噴了,說:“你這跟誰學的啊!”
小北:“大家都這麼說啊!”
曲小西捏捏他的臉蛋兒,說:“小機靈鬼。”
果不其然,一直到下午,隻聽到樓下人來人往,倒好像也沒有什麼事情。
曲小西坐在桌前,認真的開始繼續向下寫文章,有寫了幾千字,聽到樓下傳來咚咚上樓的聲音,曲小西放下筆。果然,腳步聲在他們家門口停下,小寶:“姐姐,姐姐。”
曲小西開門:“怎麼了?”
小寶眼睛紅的像是兔子,似乎是下午哭過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倒是樂嗬嗬的,心情不錯:“我爸爸要請你們一家一起出去吃飯。”
曲小西挑眉,含笑:“你們和好了呀?”
小寶眼神遊移了一下,咳嗽一聲,笑聲:“我勉強,我勉強給他一個機會,再看看吧。”
曲小西含笑:“行,你等我們一下,我收拾一下。”
小寶:“好。”
曲小西一轉頭,就看到自家兩個男孩子對她齊刷刷的豎起大拇指,小北:“姐姐你一定都沒有猜錯,小寶真的原諒他爸爸了。”
曲小西:“這才是人之常情。”
她回房換了一件鵝黃色的旗袍,配上了淺棕色的開衫,隨後整理了一下頭發,綁了一個小馬尾,這才出門。
他們三兄妹下樓,杜小五和黑衣人已經不在了,隻有沈淮父子兩個人及宿白,一行六人坐上黃包車去了臨江飯店。
幾個人魚貫而入,剛一進門,就有一位經理模樣兒的男人上前,客客氣氣:“沈先生,您定的位置已經準備好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曲小西身上,一瞬間的驚訝之後立刻微笑:“高小姐,好久不見。”
沈淮不動聲色,而曲小西倒是真的驚訝了一下。
曲小西:“!!!”
所以這個時代的人都這麼厲害嗎?她才與這個人見了一次麵,他就能記住自己?
曲小西微笑:“您的記性真好。”
經理含笑:“您是五哥的朋友,我有印象的。”
嚶嚶嚶,這是五哥暗戀的人!
是她是她就是她。
不過表麵上,他還是十分的嚴肅認真:“諸位請。”
六個人來到包間,沈淮:“走菜吧。”
經理:“好的。”
幾人坐下之後,沈淮認真:“曲小姐,我已經知道小寶的事情了,謝謝您的幫忙。”
這一次,他的語氣明顯是鄭重了許多。
曲小西:“沒關係,我是好人嘛。”
沈淮:“……”
他很快繼續說:“先頭什麼都不知道就對您不客氣,是我的不對。這一次特意請您光臨,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曲小西也很爽快:“沒關係的,隻要你知道欠我一個人情就好了。不過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攢著那些人情留著過年哦。宿老師最了解我了。”
她笑眯眯的戳了一下宿白,宿白點頭,說:“確實,我們從來都是算的清清楚楚。”
沈淮現在已經恢複了正常,不是先頭兒那個狀態,溫和多了。
不過,這樣的人,理智回來了,城府也就回來了。
他微笑:“那麼,曲小姐想怎麼算?”
曲小西:“我和您,什麼關係也沒有,您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
她眨巴大眼睛,軟軟糯糯:“我的要求,不過分吧?”
沈淮點頭:“確實不過分。”
他已經知道,在他兒子生命攸關的時候,是曲知嬋仗義相助將孩子送到了醫院。那個時候。她可不認識自家兒子是誰。隻憑借這個,沈淮就得說一句曲家小姑娘看著尖銳,但是真的算是一個好人了。
畢竟,就算是他,看到這樣的情形也未必會管。
更不要說,她還願意收留小寶。
她的要求不過都是小事兒,與他兒子的命相比,一文不值。
沈淮:“你放心,這些,我都做得到。”
雖然曲家小姑娘眼睛長得格外像他的初戀情人,但是這次的事情卻給了他當頭棒喝,讓他一下子就看清。有時候,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再多的人,再像的人,都不是那個人。
更不會有那個人的性情。
即便是相似的容顏,也可能是蛇蠍心腸。
他其實不是現在才知道他府裡的小妾做了那樣的事情,在兒子失蹤的第一時間,雖然,府裡是說他“離家出走”,但是這個事情,總歸是禁不住查的。
現在那個女人過的生不如死,這些事情,沈淮已經不想與其他人再多說一句。旁人也沒必要知道了。
現在他已經將公館裡的所有女人都處理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從“替身”這個夢裡清醒過來。
格外的清醒,如果是他上次看到曲家小姑娘,找到了她。也許,他會做出來的選擇與現在截然不同。可是就這樣的陰差陽錯。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小寶丟了,折磨的他夜不能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倒是意外的,讓他一下子就透徹了。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他多麼不想相信也是如此。
活著的人再像也不是曾經的她,他早該冷靜。
所以,“尋找替身”終於結束了。
他認真的舉杯,說:“我敬你一杯!”
曲小西:“我不會喝酒。”
沈淮:“你以茶代酒就可。”
他自己倒是一口飲下,認真:“謝謝你。”
曲小西淺淺的笑了笑,說:“不用謝。”
沈淮:“雖然我答應了你的條件,看起來我們兩清了。但是我兒子不會這麼不值錢,他是無價的。”
沈淮伸手揉了一下兒子的頭,說:“你以後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儘管找我就成。”
曲小西挑挑眉,覺得這個大叔像是變色龍。他上午還凶巴巴的,陰沉不定呢。現在就正常到這個地步了?所以宿白是會降龍十八掌吧?一下子就把這家夥“教育”的服服帖帖?
她瞄一眼宿白,宿白也在飲茶,整個人淡淡的,表情十分的冷淡。
“姐姐,我決定要跟爸爸一起回奉天了。”小寶眼巴巴的看著曲小西。隨後又去看自己的兩個小夥伴,雖然和小北差了三歲,但是他們可是最好的“兄弟”呢。玩的可好可好了。
小寶更失落,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歎過了氣,又說:“你還答應要跟我一起出去吃飯的。”
曲小西恍然想到了,她確實答應下次出去“試吃”的時候,也要帶小寶一起的。
很可惜,現在他要回去了。
不過,曲小西也是很擅長安慰小孩子的哦。
她說:“我倒是很慶幸,我們沒有去哦!”
小寶的小嘴兒一下子撅了起來。不過卻好奇的看著曲小西。
曲小西:“正是因為我們沒有去,留著一點點小的遺憾,你才會更加記憶深刻。以後,才會隔三差五的來找我們玩耍啊。”
她笑眯眯,說:“這樣,我們做一個約定好不好?隻要我們還在上海,每次你來找我們,咱們都找個地方打卡嘗一嘗美食。我跟湯姆借相機,我們拍合影,好不好?到時候看一看,我們可以一起打卡多少個地方。”
幾個小孩子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說:“咦?這樣嗎?”
曲小西:“好不好?”
“好!”
真是相當齊刷刷了。
曲小西笑著伸出自己的手,小寶立刻與她擊掌。
隨後小寶又轉頭跟小東和小北擊掌。
轉頭兒,三個男孩子就開始商量起來,十分的熱烈。
曲小西含笑夾菜,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口雞腿。
沈淮:“你倒是挺會哄孩子的。”
曲小西:“怎麼是哄!隻有假話才叫哄。我說的,恰恰都是真話。”
雖說這個男主沒什麼男主光環,但是也不至於跟他交惡啊。而且,小豆丁還挺好的,既然他跟小北可以成為好朋友,曲小西就喜歡小孩子們還是有小孩子們的樂趣。
她說:“有時候,一點點儀式感也是很重要的哦。”
沈淮微笑:“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宿白突然就咳嗽一聲,伸手夾了一筷子雞屁股,說:“嘗一嘗。”
遞給了沈淮,沈淮:“……”
他微微眯眼,嘴角繃的緊緊的,說:“你還挺客氣的。”
宿白皮笑肉不笑,十分營業的一個笑容:“來者是客。”
沈淮:“既然來者是客,沒有讓客人掏錢的道理吧?不如你請?”
宿白:“你張羅來這裡的,誰組局誰花錢。”
想讓他花錢?
不要想了。
做夢。
沈淮:“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鐵公雞。”
宿白低頭吃的很認真,也不怎麼抬頭:“有人請客,我沒有必要往上衝。”
曲小西也吃的歡實,不過雖然吃的歡,也不耽誤她看熱鬨,她看沈淮與宿白,心說這姐夫和小舅子,倒是不太常規。
“怎麼了?”
宿白看向曲小西,說:“我們沒什麼好看的吧?”
曲小西:“好奇嘛。對了。”
她想到一茬兒,說:“沈大叔,您是從奉天來的,不知道,白家怎麼樣了?”
沈淮生生被她這句沈大叔雷了一下,最可怕的是,她還沒有一點不好意思與故意。沈淮雖然不找替身了,但是也仍是忍不住捫心自問一下,自己真的老到這個地步了嗎?
這就沈大叔?
他咳嗽一聲,說:“白家啊。”
曲小西:“對啊,他們家還蹦Q著?”
提到白家,這一家子,真是如同遭受了詛咒一樣的倒黴。
沈淮甚至隱隱揣測,其中有沒有麵前少女的手筆。從心裡,他是覺得這麼小的女孩子,似乎不太可能;但是理智上,他又覺得,曲知嬋是能夠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的。
這是出自於,他對事物敏銳的分析,與一份,旁觀者清。
他說:“你聽過《春江花月夜》嗎?”
曲小西點頭:“一幅畫。”
沈淮:“你家有吧?”
曲小西認真:“我家就在宿老師的樓上,兩室一廳,有什麼?我要是有錢買畫,就不寫文章賺錢了。”
這話,倒是一點也沒有差了。
沈淮深深的看了曲小西一眼,竟然沒有從她的眼裡看出她的心思。
他垂垂眸,說:“白家如今幾乎要敗了。敗在一張《春江花月夜》。去年五月,奉天各家報館收到告密信,揭發曲家當初為朋友保管了一張假畫。畫中就有藏寶圖。”
說到這裡,又看了曲小西一眼,不過曲小西倒是興致勃勃的,像是聽故事一樣。
沈淮:“……”
他繼續說:“當時許多人就對白家虎視眈眈,恰逢這時,許多報館收到了捐款信,雖然當時白家已經斥責了那是假的。但是卻仍然被黏上了,他們家一共大概捐出了十多萬吧。”
“好多哦。”
小北此時也撐著下巴,開始聽故事了。
這家人的態度。真是讓沈淮完全摸不透,不過他還是繼續說:“十多萬雖然不少,但是對白家來說不算嚴重。也不傷筋動骨。不過,白老爺倒黴,被他妻子推倒,裝成了癱瘓。”
曲小西:“!!!”
小東小北:“!!!”
這故事,竟然還有這樣的轉折?
曲小西真是驚喜極了,眼睛都亮晶晶:“然後呢?然後呢?報官了嗎?哦不對,他們家死要麵子,應該不會這麼乾的。不過曲氏不會又好日子了。嘻嘻。”
曲小西幸災樂禍的嘴臉簡直都要衝破天際了。
沈淮再次沉默:“……”
他是不是,把簡單的小女孩兒想的太複雜了。
他說:“確實,他們沒有報官。那時好多人都想咬一口白家,不過,倒是不算嚴重。因為,白家那位大小姐回娘家撐起了家業。白老爺和曲氏的兩個兒子還有幾個女兒,都沒什麼用,反倒是很聽那個姑姑的話。當然,白氏在白家,看來還是公平的。曲氏專門負責照顧白老爺。不過想也知道,白老爺因為她癱了,簡直恨她入骨。聽說,沒少被折騰。不過,這件事兒在半個月前有了變化。”
他微妙的笑了一下,說:“因為另一封告密信,所有人都知道,那幅圖是《春江花月夜》。所以,白家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現在除了留著曲氏釣魚,白家的許多人都被賣掉了。而春江花月夜也落在了日本人手裡。白小姐也回了夫家。聽說,這次對白家下手,她也一點也沒有客氣。該占的便宜,是一點也不少的。不過,她倒是比你姑姑聰明多了,知曉把東西掐在自己手裡。”
曲小西笑容更大,說:“真是一個惡有惡報的好故事啊。”
她雖然這樣說,但是宿白卻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立刻低頭繼續吃。
好像,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
事實上,還真是與他沒有關係。
曲小西:“那麼,現在白家倒了?”
沈淮:“那倒是還沒有!不過白家的生意倒是剩的不多了。現在除了白家老宅,白家隻有金子了。據說,當初白家接手曲家的時候。曾經靠著變賣曲家的產業,換了幾箱金子。不過這個金子,隻有白老爺一個人知道藏在哪裡。連他們家老太爺老太太和曲氏,他們都是一丁點也不知道的。現在好多人死掐著折磨白家,為的就是能夠拿到白老爺的金子。”
他冷笑一聲,帶著幾分嘲弄,說:“也許藏寶圖大家是得不到了,但是白家的金子,總歸也是誘人的。”
曲小西深深的哦了一聲。
她一本正經,說:“果然財帛動人心啊。”
沈淮:“你不想要?”
曲小西誇張的說:“你把其中的不字兒給去掉好嗎?我怎麼可能不想要?誰會不想要?但是我想不想要,也要不到啊!雖然那是我們家的東西換的錢,但是現在終歸不是我們的。而且,你看看,白老爺自己的親妹妹都能貪圖他的錢。可見財帛多麼動人心!我就算想要,也不下手呢。活著不好嗎?何必惹麻煩?”
沈淮:“倒是有些道理。”
曲小西一本正經:“道理懂的多了,就能活的更久一點。”
這話真是令人沒法兒反駁。
曲小西戳著小吃碟裡的菜,突然說:“給我倒杯酒吧。”
這話換來大家的注視,曲小西微笑:“我想慶祝一下。”
“可是喝酒不好的。”小東小聲兒提點妹妹。
曲小西:“我知道,但是,就是想喝。”
她含笑看向了沈淮,說:“沈大叔,再講點白家的事兒唄?”
沈淮:“你把他們家的悲慘當做下酒菜?”
曲小西挑眉:“不可以嗎?”
她淺淺的笑,說:“那麼壞的一家人,自己人都算計,也活該他們落得這樣的下場。”
既然大家都不動手,她主動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低頭抿了一口,覺得這酒味道可真是算不得多好。
她搖晃了一下酒杯,一口乾了。
隨後,又立刻再倒了一杯。
宿白微微蹙眉,突然問出一個致命問題:“你的酒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