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23495 字 2024-03-21

孟彰見得,更是不遺餘力地誇讚著孟顯。

“二兄,你這次可真是抓住了他們的心坎上了。都是名門望族的郎君,隻在姿儀這一事上,誰又真的心服了誰?”

“姿儀、狀態,本就得諸位世家子、望族子相當看重。他們自家時常裡也暗下相互比較著,現在二兄你推著引著,將這件事跟五石散牽扯到一處,自然就省了許多力氣了。”

“了得,實在是太了得了!”

五石散的副作用,孟彰和孟顯可都是很清楚的。服食了五石散的人,即便表麵上看來,臉色紅潤有光,可實際上......

卻是內裡虧空,神魂汙濁。

這樣的內裡,或許尋常的鏡子看不出來,可孟顯令人製成的那批鏡子,卻是無論無何都不會讓它蒙混過關的。

一旦有人用那樣特製的銅鏡窺破了服食五石散的那世族子、望族子的內裡,事情都瞞不住。

因為,所有的世族子、望族子,其實都是對手。

哪怕是同一個家族的族兄弟,明麵上看起來和睦孝悌,可實際上他們也在相互爭奪著家族的資源。

沒有人會幫另一個人瞞著。

區彆隻在於......到底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道破;還是隻在比較局限的範圍中點破罷了。

孟顯滿意地哼哼了一聲,故作驕傲地斜眼看了看孟彰後,孟顯也誇讚孟彰道:“說起來,阿彰你在陰世天地裡的做法也不錯。”

“省事。”孟顯總結道。

陰世天地與陽世天地是不同的。陽世天地裡的生人,雖然被族裡、被世道給積壓著不得不低頭,但他們其實仍然有希望。

那希望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裡。

那即是,隻要他們還活著,就有可能尋得機緣,不斷精進修為,最後憑借最根本也最野蠻的力量鎮壓萬象,將自己送到雲端之上。

他們始終有著這樣的希望。

但陰世天地裡的陰靈卻不同。

失卻了肉身,隻剩下魂體承載真靈的陰靈們,不論生前是何等的天資,不論他們生前是什麼樣的修為境界,不論他們生前是何等的輝煌與煊赫......

在陰世天地裡,他們的修行都隻是徒勞。

仿佛,他們再不能往前邁出一步。

那樣的絕望,能吞噬去所有的心氣。

不是心智絕對堅定的修行之人,很少有人能一遍遍地運轉自己魂體裡的元氣。

安陽孟氏的族人不少,尤其是陰世天地裡的,更比陽世天地裡的族人多。可是,饒是那樣龐大的數目,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能夠真正走出來。

或許是徹底絕望了,或許仍然在無望地掙紮......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就當前而言,結局都是一樣的。

還沒有人,能夠以陰靈之身,隻憑借修為,從茫茫的族人中走出來站到人前。

應是還有人在無聲地堅持的,但絕大多數的人,卻是被斬斷了憑借修為繼續往前、往上的希望。

他們隻能困守在原地,陷在牢籠裡,成為相互撕咬的困獸。

他們原本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自己的魂體消散,意識湮滅。

但孟彰出現了。

明明是陰靈,孟彰卻還在往前走,而且那前進的速度,還一點都不比生人慢。

一時間,孟彰身上彙聚了磅礴的明光。

他成了希望。

不單單是世俗階位層次躍遷的希望,還是修為破境、繼續往上精進、提升壽元與力量的希望。

想到這裡,孟顯其實很有些心疼的。

他們幼弟,生時也隻得八歲,卻變成了族人乃至更多陰靈的希望......

背負著重擔往前走的滋味,真是誰體會過,誰知道。

可是再心疼,孟顯也不能在麵上顯出分毫。

因為這是孟彰自己擇定的道路。

他這樣走,他願意這樣走。

孟顯作為兄長,即便再心疼,也沒有拉著他非讓他換一個辦法的道理。

他隻能看著,隻能希望自己可以走得更快一些,再快一些,好給幼弟多一點庇護與助力。

“是吧?”孟彰也得意地笑眯了眼,正正巧,將他那眼底湧動的情緒給阻攔住。

“我也覺得我這法子很不錯的誒。”孟彰說道這麼一句,忽然定住,細看著孟顯。

孟顯察覺到了一點不妙,麵上神色微收:“阿彰?”

孟彰靜默一瞬,幽幽開口:“二兄......”

“嗯?”孟顯應一聲。

“我想起了一個問題。”孟彰道。

孟顯心中的不妙越發深重,但他隻點頭,問:“什麼問題?”

“陽世天地那些事情,儘是你在做的嗎?”

孟顯一頓。

孟彰凝望著他,發自靈魂的問題問出,“大兄和阿姐......就隻看著?”

“呃......”孟顯有些支吾。

孟彰的聲音又更加了幾分力道:“二兄?”

孟顯清了清喉嚨:“倒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樣?”孟彰問。

孟顯終於答道:“就是,除了我以外,大兄和阿蘊也是做了實事的。”

“就譬如?”孟彰問。

既然已經開口了,孟顯也就索性更乾脆些。

“就譬如,銅鏡的樣式和其中的法禁,都是阿蘊在把控的。不得不說,女郎在這方麵,就是要比我們這些郎君更為厲害......”

說著說著,孟顯的話題就帶了出去。

孟彰目光盯緊他。

孟顯心虛地將話題再帶回來。

“......大兄則負責將那批銅鏡送入市場,為它們造勢,讓它們成為各位世族子、望族子的心頭愛物。”

孟顯的聲音漸漸低去,直到最後徹底消失。

孟彰靜默片刻,問道:“二兄,你這樣的作為......”

“要是傳到大兄和阿姐耳朵裡去,你猜你會怎麼樣?”

孟顯心跳都給嚇停了一瞬。

他將手上的杯盞放下,轉而去端了孟彰的那杯來,親自給孟彰送到了他麵前。

“阿彰。”

孟彰看著遞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來的杯盞,很有些無言。

“兄弟姐妹之中,是你二兄我與你最為要好的,對吧?”

“阿彰,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二兄落到大兄和阿蘊手裡的啊......”

“你知道,你二兄我到時候會有多淒慘的是嗎?你不會那樣狠心的我知道,阿彰,抬抬手吧......”

孟彰麵上顯出了幾分無奈。

若不細看他眼底中流轉徘徊的笑意的話,倒確實是很像那麼一回事。

“二兄啊。”孟彰歎,“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為何偏就輕巧將大兄和阿姐出的力都給帶了過去呢?”

孟顯一噎。

這不是......

這不是想要在幼弟麵前多添幾分光彩嗎?

“我沒有輕輕巧巧就激昂他們兩個出的力給帶過去。隻是......”

隻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而已。

孟顯抬眼覷了覷孟彰的臉色,麵上神色一橫,做豁出去狀。

“阿彰你就直說了吧!你想要什麼?告訴二兄,二兄都能給你!隻要你能抬一抬手,彆將今日這事告知大兄和阿蘊......”

前麵半句話說得有多豪橫,後麵那半句話孟顯就說得有多卑微。

孟彰搖搖頭,不至於不至於。

孟顯見得,先就暗自笑了笑。

他就知道,阿彰他果真是更心疼他的。

“我沒有想要什麼。”孟彰道,原本還很有些活泛的臉色漸漸低沉下來。

孟顯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麵上眼底的情緒也在一點點沉凝。

“我隻是想......”孟彰低低開口。

“想要二兄你替我向阿父阿母道歉。”

果真是為了這件事。

孟顯心中沉沉,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替阿彰向阿父阿母道歉......

“你覺得,大兄、我和阿蘊折騰的這些事情,瞞不過阿父阿母去?”

孟彰不答,反問他道:“難道二兄你覺得能瞞過去?”

靜默少頃,孟顯果斷地搖了搖頭。

“我這樣任性,帶著大兄、二兄你和阿姐都一同為我在這件事情上奔忙......”

“就算我等自覺不會有危險,可是阿父阿母他們......該會怎樣地擔心我們啊?”

孟顯久久無言。

“不若......”他木著臉開口,“你將今日裡的這件事告訴大兄和阿蘊吧?”

“嗯?”孟彰一頓,抬眼看著孟顯。

孟顯卻在衝他笑:“跟你開玩笑的呢。”

孟彰的臉也有些木。

“......這個笑話真是一點都不好笑啊,二兄。”

孟顯哈哈大笑出聲。

明朗的笑聲中,孟彰的臉色也不覺柔和下來。

可他眼底更深處,更多的卻還是酸軟。

“不用擔心這件事。”孟顯的手再一次搭上孟彰的腦袋,他用力按了按,“我會跟阿父阿母說的。”

微垂的額發遮擋去了孟彰的雙眼。

尤其是孟顯現在的這個角度,更看不清孟彰的臉色。

“我可是二兄呢。”孟顯道,“至不濟......”

他停了停,對孟彰笑道:“我們上頭,也還有大兄在扛著呢。”

“阿父阿母要真是責罰,也必是先找的大兄。大兄他可是全程都在參與的。”

孟彰再開口時候,話語裡也終於出現了幾分笑意。

“二兄,大兄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嗎?”

孟顯卻很坦然:“知道的啊。”

“大兄他曾經還親自跟我說過的。說......”

“他是長兄,有事都找他,他會扛著。”

孟彰語氣有些古怪:“包括在阿父阿母麵前?”

“呃......”孟顯頓住,麵皮開始擠在了一處,“應該,應該是的吧?”

孟彰用力晃了晃腦袋,將孟顯的手從自己頭頂上抖落。

“應該?”覷著孟顯,孟彰問。

“......應該。”孟顯道。

“那行。”孟彰索性就不管了,“那事情就都交給你了,二兄。”

“大兄,阿父和阿母那裡,都交給你了。”

孟顯沉沉點頭。

從夢境中醒來時候,孟顯還有些愣怔。

聽得內室的動靜,外間守著的女婢躬身問道:“郎君?”

孟顯坐直身體,雙手用力在自己臉上搓了搓,搓去那些睡意和遲疑。

“我醒了,進來吧。”

洗漱的時候,孟顯更還騰出了空當來,叮囑他身邊的女婢道:“你去大郎君那裡看看,看大郎君此時可得空。”

女婢等了等,果真下一刻她就等到了孟顯的話。

“如果大郎君問起你的來意,”孟顯看定了她,認真叮囑她道,“你就說,今日在去往正院之前,我想先見一見他。”

女婢福身一禮,這才退出去了。

待孟顯收拾停當,女婢也已經從孟昭那裡回來了。

“大郎君怎麼說?”見得她,孟顯當即就問道。

女婢應道:“大郎君說,郎君儘可過去,他現下就很有些空閒。”

孟顯鬆了口氣,再不停留,直接邁腳就走。

孟昭果真就在他自己的院子裡等著他。

見得他來,孟昭問:“到底是什麼緊要的事情?”

孟顯討好地笑了笑,同時伸手接過旁邊侍婢送來的茶水。

“大兄,是關於阿彰的事情。”

孟昭聽得,臉色便有些臭。

“阿彰不是在閉關破境?他什麼時候去見的你?昨夜?”

明明都在一個府上,阿彰怎地就總是去見阿顯不見他?

果真就是二兄比大兄更親近呢麼?

孟顯心裡也有些得意,可這回是有求於人,須得讓孟昭來為他們這兩個不省心的在孟玨和謝娘子跟前支應著......

他輕咳一聲,低眉順目地將昨日裡的事情給春秋筆法地描述了一遍。

“你是說......”孟昭聽著,卻是微垂了眼瞼,細細打量著孟顯,“你昨日裡做了噩夢,正正讓阿彰給撞上了?”

“你心境上,可還有所掛礙?”他問。

孟顯笑開:“沒事了。”

“真無事了?”孟昭問。

孟顯隻能再給他肯定一回:“真沒事了。”

孟昭這才有些放鬆。

“阿顯你啊......”

太細致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孟顯討好地對孟昭笑了笑:“大兄,我知道的,我會多注意著些,必不會出事的。”

孟昭瞪了他一眼:“你是真的知道了才好。”

說是這樣說的,麵上也確實放鬆了下來,但孟昭心裡卻還是止不住地升起一片隱憂。

阿彰天真執拗,自然更叫人多擔心幾分;可阿顯這裡也不是就能完全放鬆下來。

細致的人,除了能捕捉到旁人容易忽略的信息與情緒以外,自己心裡也容易積壓情緒......

孟昭擔心的是,孟顯心裡情緒積壓發酵,會在某些關鍵時候爆發,最後對他造成莫大的傷害。

“大兄。”孟顯喚了他一聲。

孟昭收斂心神,轉眼看去。

“大兄,”孟顯在對他說話,“有你、阿蘊和阿彰在呢。”

孟昭頓了頓,才理解孟顯的意思。

有他們在,阿顯就有支柱,就不會那麼容易垮下......

“......你先前說,是有事要讓我幫忙?”孟昭問。

孟顯輕咳一聲,很有些不好意思。

“說吧。”孟昭倒是比他乾脆,隻是多少有些無奈罷了,“到底是什麼事?”

孟顯支吾一陣,才終於開口:“就.....在安陽郡裡禁絕五石散這事,阿彰托我們幫他去給阿父阿母道歉。”

孟昭的臉也木了。

孟顯小心打量著孟昭的臉色:“阿彰說......我們瞞不過阿父和阿母,所以他乾脆點,先跟阿父阿母道歉。”

而不是等阿父阿母找到他們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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