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那個老聶,聶博釗要真能遇見,他得親自問一問,他是怎麼忍受這個公主的。
她明明就是在假哭嘛,但是,這麼一哭,他就不得不哄。
“不難。”陳麗娜頓時一個轉身,哼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四二拍的舞曲節奏就轉到了臥室裡,從自己縫紉機下的檔板裡抽了張紙出來,又轉了回來,遞給了聶博釗:“這上麵我所列出來的人,比如這位,田晉,有名的育種專家,現在應該在798兵團農場的牛棚裡勞動了,想辦法把他給我找來。還有這位,邱華,北方農業大學的教授,在嫁接領域可有研究了,現在應該也在某個牛棚裡,把他也找來,還有這位,這位,我自信有他們幫忙分析土壤,找合適的種苗,咱們農場的產量可以翻番。”
“小陳,你不但看過孫工的日記,你還翻過我的通訊錄?”
這些人,都是在他通訊錄上麵的。
不過,她當初翻孫工的筆記時,他很介意,這會兒輪到自己的通訊錄了,他居然並不是太介意,也不是很生氣,隻是覺得,在這場攻防戰中,自己已經連底褲都輸光了。
這女的不是公主,她是《西遊記》裡的白骨精,可惜他不是金蟬子,沒有金身護體,隻能一敗塗地。
“你每天拚命趕稿,錢也不是全交給我了吧,這些人,每個月定期五毛一塊,有時候兩塊三塊的,你都給他們彙款,以保證他們的生活能夠維係,對吧。上輩子的你跟我講過,說非常惋惜他們中的很多人沒有熬過這十年。”
“上輩子的我,可真是個悲天憫人,胸懷博大,嗯,理想中的夢中情人。”聶博釗自嘲一笑:“對了,他上輩子叫你作什麼,那獨一無二的稱呼是?”
他還是一臉認真,黑框眼鏡下雙目炯炯在神,一幅又呆板又嚴肅的樣子:“darling?honey?Cher?親愛的?”
前一分鐘,陳麗娜還在給氣的發抖,這會兒,就叫他給逗的前揚後合了。
“都不是,你再慢慢兒想吧。”說著,她就去睡覺了。
好啦,很快,她就可以走馬上任,作陳場長了。
“對了,明天咱們還得去走個親戚,不算太遠,但也不算太近,有沒有地方能托付幾個孩子?”臨睡著了,聶博釗又問。
“帶著他們不行嗎,孩子們挺喜歡走親戚的。”
不知道為啥,把孩子們打扮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帶出去,彆人誇一誇,陳麗娜心裡還挺美滋滋兒的。
這叫,炫娃狂魔?
“領導家裡,也就晚上過去坐坐,不好帶孩子。”聶博釗說。
第二天,陳麗娜細心留意,果不其然,聶衛民的糖果,就是送給陳甜甜的。
小丫頭一點兒也不心疼,接一枚往嘴裡扔一枚,最珍貴的圓球巧克力,嘎巴一口就吃完了。好吧,看她吃東西,還真是種享受。
“小陳你聽說沒,那孫小愛呀,借著要給劉小紅看病,把孩子帶到礦區,結果自己跑了,劉小紅在礦區醫院呆了半夜,還是秦勝給接回來的,據說現在咱們武裝部的人到處在找她了。”王姐在給陳甜甜織毛衣。
“跑了?秦勝咋搞的,怎麼就沒把她給移交到武裝部去,還讓她跑了?”陳麗娜一停頓,畢竟聶博釗一直懷疑,孫小愛就是個真蘇修。
“要我說跑了就跑了吧,天天擱家裡打孩子,那個後媽,有等於沒有。”王姐說。
回到家,陳麗娜想了想,總覺得劉小紅那小姑娘可憐,遂舀了一大碗自己炸的油果子,上麵堆了一大盤條的大饊子,親自端到劉家門上。
屋子裡冷冰冰黑洞洞的,小姑娘一個人正蹲在廚房裡燃火作飯,見陳麗娜端了油果子來,還非得塞她一隻大桔子作回禮。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同齡的小姑娘,陳甜甜還在她媽媽懷裡撒嬌兒呢。
聶工今天還在加班,六樓實驗室的大廳裡,大放映機,一幀幀的膠片閃過,學生小朱正在專注的抄著,抬頭見聶工在黑板上演算公式,就說:“老師,等忙完了,今晚咱們放個電影看唄。”
“是啊,咱們悄悄放個電影吧,我想看《五朵金花》,一看見王金花呀,我就覺得自己戀愛了。”放片子的小王抬起頭,也說。
老聶回頭哼了一聲:“這些膠卷,可是先輩們冒著死的風險從蘇國科學家那兒翻拍來的,你們不專心,劃傷一點點,明天就滾出我的實驗室。”
倆學生相互作個鬼臉:“咱們晚上再放嘛,暖暖和和看個電影,可比在外頭小廣場舒服多了,老師,我們也辛苦幾個月了,你就不允許咱們放鬆放鬆?”
“想都不要想。”倆孩子等半天,老師冷梆梆的,扔了這麼一句。
晚上說要去走親戚,陳麗娜還特地把聶衛民三兄弟給托付到陳工家了。
二蛋直嚷嚷:“爸,今天應該還有電影,放映隊的人還沒走。”
錢工也在門外站著呢:“不是放映隊的車還在嗎,今晚咋不放電影了,有人給咱們問一下去,究竟咋回事兒啊。”
“是啊,昨天聽說放映隊隊的人不走,我高興了半晚上了,究竟咋回事兒,你們知道不?”呂芳芳也走了來,拖著兒子的手問。
聶博釗今天倒是隨和,特地停了下來:“放映隊沒走是因為幕布另有用處,但我確定今晚沒電影,大家快回去吧。”
陳麗娜也覺得好奇,人人都伸著脖子望著小廣場,等電影呢,聶博釗咋總是一口咬定,說沒電影。
“這是基地大樓啊,大過年的,又下班了,誰會住這兒,你的客人,不會是看門的老王吧?”進了基地大樓,黑咕隆咚的,陳麗娜有點害怕,不由就握上了男人的手。
男人從懷裡掏了出手電筒出來,一路上了五層樓,上到六樓,一道大鐵門,這道鐵門,鑰匙在聶博釗手裡,當然,上麵就是他的實驗室了。
除了他自己,和基地幾位領導之位,也就他的幾個學生能進這道鐵門。
石油冶煉,就像核彈一樣,世界列強們在他們先進的實驗室裡,用最精良的裝備走完的路,得到的成果,共和國的科學家們,就在這艱苦,困難,風沙肆虐的邊疆,於知識的盲海之中,摸索著,也向那個目標前進著。
男人在門前停了停,說:“你要真是個蘇修,我就是共和國的罪人,但我確定你不是。”她大概真是個腦子壞掉的小公主。
“老聶同誌,你居然帶我來你的實驗室,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啊。”他可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你不是想要愛情,羅曼蒂克?”
“我也隻是說說而已,你這,不會是想關起來審訊我吧?”跟在男人背後,走在空蕩的走廊上,陳麗娜還有點兒怕呢。
這六樓上居然有一個很大的會議室,裡麵支著乒乓球案,還有籃球架,好嘛,他在實驗室裡的生活,陳麗娜還以為很枯燥呢,現在看來,很豐富多彩啊。
啪的一聲,燈全黯了,緊接著,白牆上亮起燈來,居然是塊老式的幕布。
這是電影。
從小看露天電影長大的孩子,無論他看過多少場電影,每當聽到這種咯吱咯吱的倒片聲,總還是會莫名的激動。
陳麗娜一下子就跌坐到椅子上了。
咯吱咯吱的搖片聲,伴隨著一陣熟悉的樂聲。
“卡薩布蘭卡?”這是她最喜歡的電影了。
聶博釗倒好了片子,放映機咯吱咯吱,就開始自己動了。
“上輩子那根杏樹叉子也喜歡這部電影?”
“你要叫自己是杏權叉子,我不反對,是。”
好嘛,整個基地的家屬孩子們脖子都快望斷了,他倒好,把放映機給搞這兒來了,嗯,不錯嘛,倆個人的電影專屬場,《卡薩布蘭卡》,這男人,彆彆扭扭,會給她搞浪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