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謝謹所說,那日在北坡樹林中妙蕪使出本命符,幾乎將所有追擊堵截謝荀的人全都放倒。這等強悍逆天的結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彼時天色將明未明,雨終於停住,謝謹等人踏進那片樹林中,隻見銀色光蝶飛舞,充斥整片天地,原本蕭肅的樹林絢麗得如同幻境。
風吹林木,雨水順著樹葉滴進地上的水窪,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銀色光蝶便在這一片起此彼伏的滴水聲中漸漸化為銀色細屑飄散。
維持了大半夜的結界開始消退。
謝謹和謝泫迅速在林中看過一遍,沒有找到妙蕪和謝荀,又將搜尋範圍擴大三裡,終於在江岸渡口旁的一處長亭裡尋到妙蕪。
他們找到妙蕪時,她身上衣衫乾燥整潔,全然不像淋過雨的樣子。
她平身躺在長亭的青石長椅上,身上還蓋著一件男式的弟子外袍,右腕上套著一隻藍光幽幽的劍鐲。
謝泫上前一步,扶起女兒,半抱在懷中,掌心觸碰到她身上的衣物,發覺那衣物上還留存著暖烘烘的溫度,像是剛剛從薰籠上拿下來。
但附近顯然沒有薰籠火堆這樣的事物,可見是有人用內力幫她烘乾了身上的衣物。
這溫度證明,在他們趕到之前,那個人應該還在這裡。
謝泫高聲喚了幾聲“琢玉”,無人應答,唯有江風呼嘯。
謝泫摸了摸女兒的額頭和雙頰,發現沒有發燒,才略微寬下心來。
他解下披風替妙蕪遮上,垂首時,妙蕪手上的劍鐲便撞入他眼中。
謝泫愣了下。
謝謹低聲道:“父親,這隻劍鐲是琢玉劍氣所化。”
謝泫聞言隻覺驚心駭神,言不成句:“她……她和琢玉,他們,他們……”
謝謹沉聲道:“看那日他們攜手離開謝家的情形,恐怕是這樣。”
謝泫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定了定神,才道:“此事太過驚世駭俗,回姑蘇後,你親自傳令下去,謝家子弟,凡有敢私下議論那日之事者,通通家法處置。”
“他們年紀還小,尚不懂事。日後阿蕪和琢玉之間的事情,你我莫要再在她麵前提起。”
父子二人避開其它世家之人,偷偷將妙蕪帶回了姑蘇
。
剛回到謝家,靈鑒夫人便派紫姑親自來傳令,說要接“親傳弟子”進桃源休養。
謝泫正樂意讓妙蕪暫時避開這些風波,聞之便親自送妙蕪進入桃源,拜托靈鑒夫人代為照顧一段時日。
妙蕪在桃源避難的這段時日,謝泫父子很是費了一番周折,才壓下不少風言風語。
期間謝家又召開了一次宗族大會,主要討論對謝荀的追捕,對妙蕪的懲處以及新任少主人選的確立。
在前兩項事宜的討論中,家主謝漣基本不發一言,也沒有任何表態,然而等長老們開始討論新任少主的人選時,謝漣忽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謝家少主之位,我隻屬意阿蕪一人。”
謝皖一支的幾個叔公輩分的人物一力反對,言說妙蕪與蕭氏餘孽牽扯不清,德行有虧,正邪不辨,不堪當此大任。
謝漣隻一句話,就堵住了他們的嘴。
“阿蕪她,修出了本命符。”
不僅修出了本命符,她的第四重結界之強,恐怕在近幾代家主中,都沒有一代家主能比得過。
滸墅關樹林中那一戰,不僅坐實了妙蕪和蕭氏餘孽“同流合汙”之事,也讓妙蕪一戰成名。當日參戰之人,無一人不對那漫天狂舞的銀色光蝶心有餘悸。
繼任家主之人,必須修得本命符,這是謝家幾百年下來的規矩。
現如今同輩之中,修得本命符者唯妙蕪一人,眾長老便是想另擁一位弟子當少主,也無人選可供選擇。
忽忽間,距離滸墅關亂戰已經過去將近一月。
這一月之間,妙蕪前半個月都待在桃源中避難養傷,跟隨靈鑒夫人馴服羅刹。
現如今,她和那羅刹對毆時,已能做到勝負參半。隻是羅刹心性桀驁,要讓它全心順服,尚需時日。
後半個月,風波平定,謝泫才親自進到桃源裡,把妙蕪接了出來。
於是妙蕪的日常又變成了早上到祠堂抄寫家規,下午進到桃源裡,先和紫姑練兩個時辰刺繡,然後再陪靈鑒夫人說說話,在桃源中用過晚飯後才回到翠櫳軒裡,繼續繡製護身錦衣。
這日妙蕪旁敲側擊地向謝謹打聽了一番謝荀的行蹤。
謝謹聞言,先是低頭看了眼妙蕪手上的劍鐲,過了會,才答複道:“
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妙蕪悄悄鬆了口氣。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從滸墅關回來後,不知出了什麼問題,係統給的道具“千裡眼”便不能用了。妙蕪無法探知謝荀到底人在何處,隻能從他的黑化值進行判斷。
謝荀近來的情緒狀態還算穩定,證明他這段時日裡應該沒有遇上什麼要命的危險。
而且那日昏迷過去之前,妙蕪記得謝荀對她說,等他,他一定會回來。
謝荀此人不承諾則已,若有許諾,言出必行。
他說會回來找她,就一定會回來。
妙蕪從來都沒懷疑過這點。
隻是……
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臨睡前,妙蕪躺在被窩裡,掰著手指數了三遍,確認無誤——已經過去二十七天了。
第二日,妙蕪照例早早醒來,寶翠進來為她梳妝。
寶翠為妙蕪梳了兩個低矮的小髻,打開妝奩,想找兩把玉兔拜月的小發梳給妙蕪簪上。
手伸進妝奩盒子裡翻騰一陣,沒找到發梳,倒摸出一隻不到手掌大的小木匣子。
寶翠“咦”了一聲,捏著那小木匣子打量起來。
紫檀木,雕花鏤空,小小一隻盒子上雕刻了十二生肖,隻隻栩栩如生,雕工了得。
寶翠順手就把匣子打開,遞給妙蕪:“好奇怪啊姑娘,我怎麼不記得你的妝奩盒子裡有個這樣的東西……咦,裡頭有把鑰匙呢。”
“鑰匙?”
妙蕪伸手接過,拿起那把金燦燦的鑰匙,對著光亮處轉了一圈,隻見鑰匙頭上刻了一個篆體的“四”字,其它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這把憑空冒出來的鑰匙叫妙蕪心口砰砰直跳。
會是他嗎?
妙蕪拿著那把鑰匙,顛來倒去地把玩了一陣,悄悄收了起來。
寶翠又找了一會兒,終於把那對玉兔拜月發梳找出來,給妙蕪簪上。
吃過早飯,妙蕪正準備去祠堂抄寫家規,雀枝忽然掀簾而入,懷裡抱著一隻四尺餘長的劍匣。
“姑娘,方才有驛使上門,送來一隻劍匣,指名是送給姑娘你的。”
妙蕪迎上前,接過劍匣,放到桌上打開來,看到一柄通體銀白的寶劍靜臥其中,劍旁還有一封信,上
書:謝九姑娘親啟。
妙蕪抽出信封,撕掉封口,取出信紙來展開,上頭隻有短短一句話。
“幸不負夫人所托,今特奉上成器公子之佩劍霜華。”
隻看了一眼,妙蕪就衝出屋外,大聲問道:“送劍匣來的驛使呢?”
雀枝跟著追出去,說:“姑娘,那驛使早就走了。”
妙蕪停下腳步,手裡還拿著那張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