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懷疑地凝視著他,看來這兩位使者不清楚子鋒牽心蟲的情況嗎?子鋒去首銅山到底要找什麼呢?子鋒和這兩位虞夷使者的合作,是將計就計放出窮奇取桑木箭矢,並搭上虞夷的線頭,預備以後的複仇嗎?他並沒有把自己處理牽心蟲的計劃告知旁人嗎?
似乎子鋒沒有托付任何人,除了方征。
“你們虞夷的首銅山,有什麼醫術特彆高明的人,或者能治愈重傷的藥物?”方征皺眉問。
“子鋒大人……果然受傷了麼?”那個正使喃喃問。
方征一瞬間不耐煩吼道:“是我問問題!不是你!”他直接按了那正使腧穴讓他閉嘴。
副使趕緊道:“那裡沒有村落,禺強營和士兵會在那裡訓練,但隻是為了增加戰力。他們隨軍可能會有巫醫,但都是流動的。至於治愈重傷的藥物,首銅山非常大,有很多名貴草藥,還有不少稀罕動物也能入藥。”
方征歎了口氣,要說珍貴藥物,祖薑也是一大堆,他煩躁道:“補心呢?”
副使目瞪口呆嚇了大跳,“……從未聽聞。這種事……還是求神吧?”
“你們虞夷的神,就是金鸞嗎?”方征問。
“是也不是。金鸞是神鳥,代表神的意誌。”那個副使道。
“金鸞在首銅山的哪裡?”
“最深的地方。”
方征疑道:“什麼叫最深?這山還跟個峽穀、或是個洞窟似的?”
那個副使解釋說,首銅山並不是一座山,就跟昆侖山似的,有綿延的山嶺和山脈。超過幾百座高峰。從四麵進入都會陷入深山老林。沒有人知道金鸞住在哪裡,但在有限的記載裡,它的確是從首銅山飛出來的。所以人們說它住在最深的地方。
副使又道:“子鋒大人的事,或許您可以去找從前禺強營負責訓練的巫長,他曾經侍奉過羿君,子鋒大人小時候受過鸞鳥的祝福,這些事隻有他那一輩的巫長知道詳情了。”
方征屏住呼吸,“這個巫長在哪裡?”
“子鋒大人剛進入禺強營不久,他就有事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方征快速回顧著腦海中繁雜的文獻叢考,忽然問:“你們虞夷,有沒有一個地方叫斟尋?”
他不確定古時是不是這個發音,但幸運的是,那個副使驚異道:
“有的。那裡是虞夷繼承人在少年時會曆練的邊陲領地,它對外其實是四個郡都的名字,很少人知道它其實是一塊……許多大人老了後也會去那裡居住,您連這種名字都知道?”
方征沒有說話,這是《竹書》裡的記載,那裡也是羿君受封並最後身故的地方。那位巫長既然侍奉過後羿,很大可能最後也去那裡隱居了。
方征留下了副使,以後進虞夷的時候還有用處;把正使關押起來。這種區彆對待是一種訊號,方征不需要任何質疑、隻需要服從與執行者。
這樣不對,方征隱約感覺到,他現在就像揮舞著一柄太大的劍,如果沒有製約會失控。但這個時代的人控製不了他的邊界。方征絲毫沒有登上某個高位後的欣慰感,隻覺得自己像在凝視深淵般如履薄冰。
方征看著自己的雙手,揪心想:父親,我會不會有一天變成我憎恨的模樣,當初踐踏過他人的強權意誌?
奇肱族的三圖帶著族人來歸順,照他的說法是起碼方征比那些人好多了。祖薑的大猞猁掘通山路,經過奇肱部落的領地,祖薑的百姓也隨之而來,在附近開墾。帶去了更多貿易和交流機會。奇肱人那些農用機械十分受歡迎。
奇肱族的機械值得大力推廣,這是解放生產力很重要的東西。一想到過去的祖薑和夏渚甚至用人力來一顆顆剝穀子,方征內心就充斥著荒謬感。方征準備好好和三圖仔細商議農用機械的推廣運用,這個他必須親自布局,避免他們走彎路。當然,那要等解決完子鋒的問題。
農用機械不是什麼人命關天的事情,稍微延遲,方征內心的愧疚之感不會太重,可是方征心中發緊地想,以後呢?其他突發情況呢?比如說如果華族突然被巴甸巨蛇群攻,子鋒又危在旦夕,他如何抉擇呢?不知不覺,子鋒成為他實實在在的軟肋,隻有儘快把他治好,然後加強安全防範,以杜絕這種事的發生。
方征決定親自帶子鋒去虞夷,還得同時派出好幾路人馬,訪斟尋,訪首銅山、找巫長、找金鸞。他暗自苦笑想,無法找到的神,無法治愈的傷勢,小風啊小風,你真的給我出了個好大的難題。
正在這時,祖薑的情報網傳來消息,虞夷的鸞舞祭祀要召開了。
在鸞舞祭祀上,如果運氣好,金鸞會趕來。雖然它已經好些年沒出現過,一直都是赤鸞、白鸞、青鸞等繞著饒沃高台翱翔。
子鋒殺掉大青龍,回國受封大司威的那一年,金鸞出現過。此後五年,一次都沒有出現。於是謠言在悄悄流傳,認為國君殺掉子鋒,就此得罪了金鸞。
方征收到這個情報時,心想,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雖然祖薑這把“大劍”他用得還不算熟練,且還惴惴不安。但這種先推波助瀾點一把火、再趁火打劫的事情,他做起來最順了,權當先練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