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發誓,連子鋒聽懂了,他眼睛一眨都不眨,但方征看懂了他的眼神。
從那天開始,隔三差五的,祖薑國庫的繩結記錄就出問題,有幾次還弄錯了重要的貢酒數量,造成了幾個女祖分配間的矛盾。但追溯原因時,往往發現是某些繩結偏離了幾寸或是鬆歪了。有可能是繩結太多,掛著的時候被風吹的,或者材料老化所致。才不可能是什麼身手高超的人,偷偷躲過大猞猁的視線,敏捷地溜進來弄歪的。
方征於是有一次趁著祖薑大國主對數量弄錯大發雷霆之際,漫不經心道:“其實這數量記錄,也不止繩結一個方法。這世間有種叫數字的東西,比它方便多了。我在華族都是教他們用數字。一教就會,很好用。”
果然大國主道:“真的?”
方征成功給大國主演示了數字的用法,並獲得了認可,大國主宣布讓他教授那些繩結官新的數字用法,並推廣開來。
阿拉伯十進製的數字表示方法,現代人來說司空見慣的東西,對於原始時代的人還是頗費功夫。他們之中努力的人,也要花好幾天才能真正轉換。
這些書記員共有十幾人,每人負責不同的區域。當他們把繩結轉化成數字的時候,必須要拿給方征核實,免得他們出錯。
雖然他們都是隻拿繩結的數字前來核對,但是方征總會從連子鋒各種不引起監視著疑心的明示暗示中,猜測出都代表著什麼物資。
幾萬組數據,幾十年的記載,整個祖薑的經濟命脈和整片大地的社會生活圖景,就像盛放在透明的玻璃櫃裡一樣,在方征眼中一覽無餘。這是除了大國主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掌握的,祖薑真正的家底實力。
何況,方征既然有最後檢查數字的權限,遇到有用的東西,少不得改動幾下。
慢慢的,她們國庫裡的東西,就會對不上,然後越來越少了。
方征找到了辛果,那個曾經帶他進瑤城的馴獸女人。她每年都要出去趕回三白宴的白色動物們,她能自由出入瑤城,可以往返不同的城鎮村莊。
方征準備把那些國庫裡的東西,都悄無聲息地,以“神秘好心人”的名義,轉移到曾經分配最不公平、最需要那些資源的地方。讓那些人把這些賜予記載心中,並且緘默不言,明白這並非大國主的恩典。
但在眼線的監視下,要向彆人傳達真正意圖很難。方征目前的成果,隻到達辛果樂於幫“樂善好施”的王夫送東西的程度——她並不知道方征的“東西”從哪裡而來。
而“東西”現在也還在國庫裡,雖然方征把數字改了,但他全天被監視,到底要如何將那些玩意運出去,還是件發愁的事情。
首當其衝,就是看守的大猞猁。
令方征更高興的是,他並沒有等待多久,祖薑大國主終於克製不住對南邊土地的貪婪,決定出動大猞猁去掘出通道。
在那些大猞猁南進的期間,大國主準備調派不同兵團的人和他們的獸伴來守衛國庫。她給所有軍團都下了指令,各自調派了一部分人,就是為了防止作亂。
方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無聲彎起嘴角。
人越多,越容易離間。這裡少了大猞猁,就不再是固若金湯的堡壘。
冬天漸漸要過去,瑤城的白雪依然在飄揚著,但高天雲流間隙已經看得到蔚藍的天光。
這天,很快也要換了。
就在這時,又發生了一件能讓方征心情跌宕的事情。
有一天方征參觀瑤城中央用來記錄日間時辰的巨大銅像時,那玩意忽然掉了下來。它本來以粗韌的牛皮筋的係著,就像半空中一個倒扣的碗,上麵刻著複雜的紋路。有兩人高,寬數丈。
那東西不知怎麼的砸了下來。連子鋒在方征身邊,趕緊抱住他往後一躲,恰好被那玩意罩在了裡麵。
一片漆黑中,方征摸索著,敲擊著銅碗的厚壁,感覺就像在一口古舊的鐘裡。但任他把耳朵貼在那壁上,用自己靈敏異於常人的耳力,也聽不到外麵一絲一毫的動靜。這銅碗太厚了。
方征剛說:“無妨,大國主當然不會讓我和你這麼輕鬆困死在這裡。”
他忽然渾身一陣顫栗,這厚壁阻擋了所有監視的眼線,他終於有機會和連子鋒真正交流。這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絕好機會。
方征激動地一把握住子鋒的手,沙啞道:“探子聽不到了。你聽我說。我也要問你事情,你回答我就……。”方征笨拙地摸到子鋒的臉上,喃喃道,“……就點頭或搖頭?”
子鋒猛然撲進方征的懷裡,用力把他抱得死緊。黑暗中相貼的溫度那麼暖和,方征感到子鋒眼中流出了淚水。浸濕了他的前襟。
“小風,對不起,你受苦了。”方征拍著他的背,就像急切地撫慰一隻受儘委屈,廝磨在他懷裡的大貓,“征哥哥沒能保護你,還怪你……”
子鋒抵著方征的懷抱搖著頭,手從他腋下穿過摟著他的背,傳達著他並不在意的表示。他渾身顫栗得更厲害,在黑暗中胡亂親吻著方征的脖頸。
方征揚起脖子任他親,斷續道:“你知道最近做那些事的意圖,配合得很好……但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麼其他的布置。不要冒險,我一定會救你,讓你擺脫那蟲子。”
子鋒流著眼淚點頭,輾轉親吻的幅度有些變大,有些彆的火焰被勾起來,方征被他親得氣喘籲籲,喘道:“停下……這裡,這裡不行,她們馬上就會把這玩意抬起來了。等以後解脫出來……”
方征垂下眼眸,愧疚小聲道,“等那時候,你就……就隨便怎麼搞都行吧。”